“唉,所以降谷小哥,你看到了吧。”繁男莫名其妙带着一副仿佛被深深伤害到的老父亲脸,抬手搭上了降谷零的肩头,“以后你要是有了孩子,一定要记得好好珍惜他还是小朋友的时候。”
“乱步君,现在也还是个小朋友啊。”降谷零不知道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开始惺惺相惜,但还是对他礼貌地笑了笑。
“可是你见过一个十几岁的国中生能说出这么针乏时弊的话吗!”繁男指着面无表情的牧出弥洸,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都带上泪光了。
“……我猜你想说针砭时弊?”牧出弥洸无语地看着他的指尖。
“你听听!”结果却让繁男闹得更大声了,“现在都会给身为父亲的我纠错了!他们真的会不知不觉就长大的!”
“谁让你自己一直都不怎么在乎这些常识性问题。”福泽无奈地低头扶额摇了摇头。
“因为这也不会影响我的工作啊。”繁男说,“就像纠结出门是穿拖鞋还是穿跑鞋一样,其实只要迈步就能走到目的地了。”
……他们两父子单论在常识问题中经常出错这方面,还真是一模一样啊。
降谷零的笑脸不太明显地抽动了一小下。
福泽那边轻咳了一声,“闲聊太久了,注意一下时间吧。”
听他这么说,繁男才终于正了正色,“对了,还有件正事没说。”
“我目前已经基本上收集到了他们以权谋私的大部分证据。虽然没有把握让他们彻底一蹶不振,但元气大伤是肯定没有问题的。”他说实话,有点懊恼地搓了搓自己的额发,“人情社会就是这里比较麻烦啊,权力势力盘根错节的。”
“结果你这不还是没把事情解决干净吗?”牧出弥洸随手一扬,就把空饭盒照着繁男的脑袋扔了过去。
繁男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空心的饭盒撞实心的脑袋,声音特别响,连卡扣都被砸开了,听得降谷零都觉得额角一阵幻痛。
福泽也忍不住把眼睛眯了起来。
“哎呀就别生爸爸的气了乱步,我保证这次之后很快就可以结束的。”他顶着脑门上一块红点,掌心一翻特别轻松就分别接住了盒身与盒盖。
顺带还把飞出来的汤汁也凌空装回去了,没洒到地上哪怕一丁点。
看来繁男先生是故意没有躲开……不过那边的弥洸君也是知道爸爸肯定不会躲,所以才会卯足全力扔出那只饭盒吧。
降谷零忽然发现,自己居然看这对父子的互动觉得挺有意思的。
这可不是件好事。
“我就是知道,所以才会这么生气。”牧出弥洸说,“你这个人总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把你觉得正确的事情不管不顾地呈现出来。结果就是搞得其他人即使不高兴,也根本没有责难你的立场,因为你做的事是正确的。”
繁男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啊……”他肩膀塌了下来,半晌除了一个无意义的音节之外,
没有吐出任何话来。只是默默低着头,把饭盒的卡扣重新按回原位,“真直白啊,乱步。”
“江户川。”福泽看向他,“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就退到二线去吧。”
“……也对,我现在年纪也大了啊。”繁男自嘲地笑了笑,“是时候该把舞台让给我们的年轻人了。以前总是不服气,觉得这个国家没有我肯定不行。不过今天见过了降谷小哥,我看我的那些担心,还真是太多余了呢。”
……感觉有点太破坏气氛,牧出弥洸把吐槽憋了回去。
但是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刻立死亡flag!这里真的是动画世界,它是会成真的!
“能得到您这样的评价,是我的荣幸。”降谷零向他微微鞠了一躬。
“别别别,降谷小哥,我还有事得请求你。”说到这里连敬语都冒了出来,繁男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能不能请你帮忙,再照顾这孩子一段时间。我确实还忙得有些抽不开身,而且……”
他指了指牧出弥洸的右手,“如果让孩子的妈妈看到这个,她肯定会很伤心的。”
牧出弥洸一愣,下意识把自己的右半边身体往降谷零身后藏了藏,“你、怎么发现的……”
“别太小瞧老爸啊。”繁男乐呵呵给自己竖了个拇指,“你的惯用手是右手,但是刚刚扔饭盒的时候,你用的却是左手。而且除此之外的小细节你也有很多没做好。”
“老爸这双眼睛,能在人流量巨大的涉谷步行街一眼就找到通缉犯,你想在我面前藏什么小秘密?再等二十年吧!”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赢了我还这么高兴啊。”牧出弥洸不怎么高兴地竖起了眉毛,“这么容易就获得成就感,那你怎么不拿我刚出生的时候跟自己比?”
刚刚还得意洋洋的繁男这会被激得一口气没倒上来,低头不住地咳了半天。
降谷零把头偏开了,特别努力终于才憋住了上扬的嘴角。
而且那边的福泽先生也绝对笑出来了吧!他看到这个人的嘴角肯定至少上扬了两个像素点!
“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直白。”好不容易重新理顺了呼吸,繁男这会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全都是耸拉的,“你这样,让爸爸想关心你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那就不要说好了。”牧出弥洸撇嘴,“反正又不是你说了,我身上的伤就能当作没有发生过。”
“虽然确实是这样没错。”繁男说,“但我真诚的希望,那确实可以没有发生过。”
牧出弥洸转回头来,仰起脸看他。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即使我们拼尽全力,也仍然没有办法改变的东西。”他接着说,“在这种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不要淡忘当时的感情。”
牧出弥洸皱了皱眉,“……又开始说一些正确的废话了。”
“这可不能算是废话啊。”繁男伸手搓了搓他的发顶,“你要是再不好好注意自己身体的话……”
“妈妈,可是会
哭的哦。”
……少年下意识想要拍掉头顶大手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缓缓把手放下来,就这么低着头沉默了好半晌。
然后闷闷地“嗯”了一声。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繁男把手放了下来,转头向旁边的降谷零,“乱步这孩子,还请你多多照拂了。如果他给你添了什么麻烦,你直接给你的直属上司打报告就行,因之而起的一切开销这边都可以给你承担。”
“你又把公安的财政预算当自家银行了。”福泽颇不赞同地皱了皱眉。
“有什么关系?我给你们创造的价值可比这些要大得多吧。”繁男一点都不害臊地给自己又竖了个大拇指。
“乱步君一个孩子,平常也没有太多开销的。”降谷零只好开口打了个圆场。
“不,降谷小哥,你不用强撑,我明白的。”繁男立掌做了个休止的手势,“我们家这个孩子,在其他方面他可能确实没太多开销——但是只有吃东西这一项,绝对是真正的无底洞。”
繁男说这话的语气还挺严肃,简直有点像是交代什么关乎人类生死存亡的重要事项。
然后降谷零就眼睁睁看着这副严肃的表情在自己面前变了形。
因为牧出弥洸又一脚踩向了他的脚趾。
而且还是和刚刚不同的另外一只脚。
“为什么又要踩爸爸!”他抱着自己的腿,看向牧出弥洸的眼神泪汪汪的。
“因为我高兴。”牧出弥洸吐着舌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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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们又在社长的办公室里交流了一下有关中泽家族还有魔女这两件事的现有信息,以及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等再次推开办公室大门的时候,连门外的走廊都已经熄掉了一半灯了。
可能是为了节能环保,一般楼里没有太多人加班的时候,夜间走廊的灯就会间隔点亮。亮度非常有限,仅仅是能看清路不至于摔跟头的地步。
“对不起,乱步。”
繁男背对着门口,声线还是那副没有半点动摇的样子,“有些事情,必须得有人去做。”
牧出弥洸已经迈出门外了。闻言脚步一顿,他复又转回头来。
“我知道。”他说,“下次见,爸爸。”
江户川繁男的背影僵了一下。
“好。”他回头对儿子露出微笑来,“一定很快,我们就能再见的。”
办公室的门,合上了。
“觉得后悔……”福泽抬头看了一眼繁男的表情,“肯定一点也没有吧。”
“我只怨恨自己,没能再快一点解决。”繁男眼眸微微眯了眯。
“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万万不可自乱阵脚。”福泽对他说。
“你提醒的对。”繁男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想想,我上次一口气睡足六个小时,好像已经是一个月以前了。今晚应该……”
“先把我的办公室打扫干净,再提你要睡觉的事。”
福泽说。
“……好好好。()”偷跑失败的江户川繁男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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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车里,降谷零和牧出弥洸都没有说话。
降谷零不知道看着窗外的牧出弥洸在想些什么……反正肯定跟自己不一样就是了。
他还在为江户川繁男的形象感到割裂。
以前他并不认识这个人,只是听说过他作为刑警在各地破获各种大案要案的丰功伟绩。
但和靠名气接各种委托的侦探不同,虚名对于刑警来说不仅不是必需品,甚至反而是催命符。
这个人自己也完全不经营他的名号,因此到底也只是在市警自己的系统里比较出名,拿出门去就会完全查无此人。
降谷零调查过与他共事过的其他刑警,对他印象大部分停留在“能一针见血的指出案发现场的所有疑点?[()]?『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再进一步也只是“偶尔会认真到忽视掉身边其他事物”。
至少大家对他的印象都是一位认真负责的好刑警,一个善于沟通的好同事。在有需要的时候也会立于人前,用温和而果决的态度解决一切难题。
但今天确实的见过江户川繁男本人之后……
到底为什么对他的印象会出现这么大的偏差啊。
两种可能——降谷零转了转方向盘,车辆离开主路拐进了小巷——一种可能是繁男的工作能力实在太强,以至于跟他共事的人下意识他加了过于厚重的滤镜。
一种可能是这个人在不熟的人面前就是会装出来一副靠谱的外在形象。
……总之肯定不是他的调查出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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