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女娇娇》 第1页 [古装迷情] 《孟女娇娇》作者:无溃【完结】 孟娇娇心头有道白月光,可惜少年心有所属, 那日断崖之上,在她心尖狠狠地落下一掌,打碎了她少年旖梦。 此后经年,昔日少年性情大变,成了三国闻名的暴君; 两国一纸合约,她被迫嫁给了他。 再相逢,他毫不手软的在她面前斩杀无辜之人;血雾喷涌而出,浇了她满头满身;她皮肤温热,心坠却至寒谷。 那天晚宴,为了家国,她敛下眼中恐惧,笑意盈盈的坐在了他的身旁,与他亲近……而后日日夜夜里温柔缱眷,笑意婀娜的为他布下了一场杀局。 . 后来计谋暴露,她被困在王宫暗室,烛火沉沉照亮了男人神色癫狂。 他颤抖着唇在她唇边落下轻吻,沙哑着声音她耳边恶狠狠的威胁: 「你既骗了我,那便要一直骗下去,骗到与我两鬓斑白,同衾同穴;待到下落九泉,尽了今生,咱们便算恩怨两清……」 戏精女主心狠手辣*阴沉男主绝对忠犬 ———————————————————————————— 排雷: 1.架空世界,谢绝考证 2.男主真*瘸,但心上人是假的 3.虐男主,女主很美,但拿了反派人设,心狠手辣的那种,不喜还请绕道。 初始文案写于2020.9.16 已拍照 内容标籤: 强强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娇娇,虞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暴君是我的白月光 立意:纵使人生很苦,但是在遇到对的人的那一刻,会变得很甜 第1章 孟国王庭岐阳宫中,虽已是初春,但宫内仍旧烧着地笼,许是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女子眉梢眼角都是慵懒,赤足踏滑轨的织绒毯上,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果乐?」 女子肤色白皙如玉,懒懒散散地坐在檀木椅上,丝制的白色睡衣下窈窕身材若隐若现。 大宫女果乐刚刚回到殿外,听见了孟娇娇的声音进殿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哎哟我的殿下,您怎么光脚踏在地上,」说着,她急匆匆地从后殿拿出袜子和大氅为孟娇娇穿上,「这伤寒还没好几天,您别再折腾了。」 孟娇娇似笑非笑地嗔她一眼,杏眼中还带着些睡意:「我不是一大早起来没找着你吗?」 「奴婢……」果乐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怎么了?」 孟娇娇偏头看她,清晨的骄阳透过窗棂打在她半张侧脸上,光影明媚,看得果乐一个女子都不由心间一颤。 她微微埋首,敛了敛神色道:「伏大将军带着他未婚妻前来向殿下赔罪,此时正候在宫外。」 「伏珂?」孟娇娇的声音冷了下来,一双黛眉微蹙,轻声道,「本宫今日不舒服,让他们回去吧。」 果乐埋头称是,出去打发了二人回来的时候,见她正倚在镜前描眉,青黑的螺子黛延长眉尾,与她眼下一颗黑痣相唿应,更加妩媚。 「奴为您敷粉吧,」她拿起梳妆檯上的精緻的琉璃罐,却被孟娇娇按下了,「不用了,这两天有些湿,我老觉得□□敷在脸上透不过气来。」 「是,」果乐急忙放下罐子,为她梳理起头髮来。 「娇娇可是要出门?」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清朗男声。 孟娇娇从银镜里看见来人,头也没回,在镜中沖他一笑,唤道:「阿兄。」 来人是孟无疑,孟国太子,孟娇娇的长兄。 「大清早的,你怎么来了?」 孟无疑拿起茶杯倒了一碗茶,只道:「没事,忽然想起来,过来看看你。」 孟娇娇闻言,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丝笑意。 她知道,孟无疑八成是因为听见伏珂觐见的消息,放不下心才过来查看的。 「阿兄放心,我已经让果乐将那两人打发走了。」 隔着铜镜,孟无疑见她正在戴耳环,一串翠玉玲琅从她小巧的耳垂上坠下,衬得她脖颈肤色更加白皙。 心中石头落地,他换了话题:「打扮得这么漂亮,娇娇打算出宫?」 「嗯,」孟娇娇点了点头,这才转过身子来看他,「前些日子父王不是与我说起碧华观卜算灵验,和亲前想让我去求个平安卦吗,我今日所幸无事,便准备去一趟。」 听见「和亲」两个字,孟无疑的嘴角紧了紧,走到她身后轻抚她的背嵴,「娇娇,你想好了吗?」 孟娇娇笑意染上了些许无奈:「和约已经签了,和亲在即,接嫁的人都已经到了京城,我怎么可能有回头路走?」 如今大陆三国鼎立,虞国势大,孟,宋二国稍逊。虞国为了吞併宋国,主动向他们孟国提出签署协议,止战百年,如今和约已签,她这个孟长公主和虞王虞光的婚约早就是板上钉钉。 「昨日阿兄已经见过虞王了?」她转过头去,目光带着些许忐忑,「怎么样,可像所传的那样,是个暴劣人物?」 虞光杀兄弒父继位,手段残忍,在民间隐隐已有暴君之名、 「嗯,」孟无疑点点头,「那人不像是好相与的,所以我才问你……可想好了?」 他看着孟娇娇,眼里尽是担忧。 第2页 只要她现在说一个「不」字,他就是拼了这条命也断不会让虞光带走孟娇娇。 一阵微不可闻的嘆息声从孟娇娇唇边溢出:「我们筹谋多时,断不可半途而废……」 派往中京的探子和暗桩都已经布置完全,她这个负责的人可不能现在改主意。 「唉,」孟无疑嘆了一口气,「你向来主意正,我劝不住你。」 说着,他又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嘱咐道:「今日你出去多穿一点儿,别看外面太阳大,冷着呢。」 孟娇娇回头一笑,只道:「我知道了,你快些回去吧,我听父王说你这两天不也忙得脚不沾地的。」 孟无疑想起太子府还没处理干净的摺子,又看了看已然梳妆打扮完全的孟娇娇,又再三嘱咐果乐为她多加件衣服,这才离开了。 送走了忧心忡忡的孟无疑,孟娇娇在用过早膳,坐上马车,朝着城外的碧华寺行去。 碧华观是一座千年道观,寺庙内巨树参天,唯有几座佛堂隐匿于漫山碧绿之中。道馆主人青衫是个年近七十的白髮老者,见了孟娇娇来,躬身将她领进了后殿。 「本宫听闻青衫法师精于卜卦,今日前来是想要算上一卦。」 「哦,」青衫微微偏头,双目灼灼地看着孟娇娇,「不知殿下想要算什么?」 「本宫和亲在即,想要卜算卜算这一路是否平安。」 青衫点头一笑,只道:「殿下稍等,待贫道取来卦盘为殿下卜算。」 他离开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再次回来时,手中拿着一个铜金卦盘,又向孟娇娇取了一字,旋即算了起来。 半响,孟娇娇只见他眉头轻轻蹙起:「就卦象看,长公主这一路,似是坎坷。」 孟娇娇微微偏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她向来不信卜卦算命这一说,只是和亲虞光一事实在没底,这才跑来碧华观寻一个心理安慰,怎料这卦象一点儿安慰作用也起不了。 「原是如此,」她微微点头,「多谢了。」 说着,她给了果乐一个眼神,果乐心领神会地向青衫留下了一张银票,算作是卜卦的报酬。怎料她刚将银票递过去,却被青衫拒绝了。 「两国止战,造福万千百姓,殿下功德无量,能为您算上一卦,且当是贫道也在积德了。」 孟娇娇敛了眼神没什么表情,只是对着青衫微微点头:「多谢法师了。」 青衫一路将她送至老祖大殿外,就在她要离开的时候却又叫住了她。 「法师还有何事?」孟娇娇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那卦象虽然显示殿下和亲一路有所坎坷,但终归还是柳暗花明,望殿下宽心。」 闻言,孟娇娇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 不管真是卦象所展示的,又或是青衫为了宽她的心,能听到些好话便算是安慰,她的目的便也达到了。 她点头告别青衫,正欲离开之时,天外却忽然传来一声金属破空的疾啸声。 她身体比脑子快的先行一步偏了偏头,下一刻,只觉一股冰凉之意擦过她的脸颊,旋即,眼前爆开一阵红雾,一股强烈的血腥气瀰漫在她鼻尖。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果乐来不及护她,皮肉混着血液爆绽在孟娇娇的脸上,一阵灼人的温热浇了她一头一脸。 她微微朝后退了一步,擦净煳在自己眼前的鲜血,这才发现青衫在她面前被人一剑爆了头。 果乐急急拉着她朝旁边躲闪,顺着飞剑前来的方向,她清楚地看见不远处站了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初春的阳光打在其中一人脸上,照出了他冰冷阴郁的眉眼。 那男人从腰中又抽出了一把短匕来,似是想要将果乐和孟娇娇两人一併处理干净。 「殿下快跑!」果乐飞身上前便想要为孟娇娇争取时间,怎料孟娇娇看着眼前人,没动,却是颤抖着双唇,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声:「霍洸……」 阴冷的男人身躯一震,脚步崎岖地走了两步似是想要看清楚这满头满脸都是血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子,然而他刚刚凑近,却勐然止住了步子。 一双阴鸾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娇娇,似是想要将她看穿。 冷酷而平静的黑瞳之后,暗藏着一阵无人知晓的疾风暴雨。 「霍洸……真的是你……」 孟娇娇紧了紧喉咙,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煳起来,空气变得刺眼,染红了她的眼眶,脑子里嗡嗡作响,不知今夕是何夕。 「公子……」霍洸身旁的蓝衫男子上前两步提醒道,「她们看见了。」 霍洸没有说话,对身旁人做了一个住手的动作,一双薄唇紧抿,又深深地看了孟娇娇一眼。 旋即,他往后退了两步,朝着蓝衫低身吩咐道:「退!」 蓝衫人看着不远处快要警惕得快要炸毛的主僕俩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霍洸一个冰冷的眼神止住了嘴,旋即随着他消失在了一片青山之中。 . 都城驿站中,霍洸立于窗前,把玩着腰间佩戴多年的藏青色香囊,声音冷漠:「左蔚然,刚刚那个女子,洛娇,让京都的探子给孤查,掘地三尺,把她给孤找出来……」 左蔚然有些惊异地看了面容冷峻的君王一眼,心里只道古怪,刚刚要杀不杀,怎么现在又要去找那女子下落? 第3页 虽是如此,他面上仍旧是一副严肃做派,俯首领命。 霍洸的修长的手指缠绕在那只香囊上,藏青色丝绵上面用银线绣了锦竹,技法实在不算好,锦竹歪歪扭扭,衔缝处的走线也很蹩脚。 他拇指轻轻拂过香囊的毛边,眼中闪过一丝暗色。 第2章 孟娇娇与果乐急急忙忙回到宫中,沐浴之后,让岚二请来了孟无疑。 「阿兄……」她虽然还算镇静,但嘴唇却是苍白,身上泛着澡豆淡淡的清香,其中却还依旧隐着淡淡的血腥气。 孟无疑好看的剑眉蹙起,「怎么了?」 孟娇娇抿了抿唇,开门见山:「碧华观道长被人杀了,就在我眼前。」 「什么?」孟无疑急急上前揽住她的肩膀检查起来,「你没事吧?」 孟娇娇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杀人那人,我认识。」 「谁?」 「回青山上一个师兄,叫霍洸。」 孟无疑勐然抬头:「就是在山上打了你一掌那个兔崽子?」 孟娇娇垂下眉眼,默认了。 她从小身体不好,在王庭长到八岁那年便被孟王送去了回青山上调理身体。 回青山位于大陆三国正中,不受三国管束。山中设青山书院,院中师傅十余人;掌院年粟更有妙手回春之术。 就这样,她化名洛娇,在回青山中一待便是七年。 在书院这七年间,她最喜欢的人有两个。 第一是青山书院的掌院年粟,四十多岁的儒雅先生,待她如兄如父;第二个便是大师兄霍洸。 至于她为什么喜欢霍洸,一开始的原因俗套又简单——他长得好看。 少年郎翩翩公子,人如冠玉。 琴棋书画骑射御,每逢师傅下山或是有事,霍洸便会代替师傅为他们这些师弟师妹上课。 那日许是阳光正好,霍洸站在山崖上为他们演示剑术,一道光影打下,他墨发白衣在空中舞剑,身姿缥缈,宛如神仙公子。 只这一暼,十岁的她便喜欢上了这位大师兄,顺带也迷上了剑术。 霍洸那年十七,对着下面这群小萝蔔头似的师弟师妹,心态估摸着就像是孙悟空看花果山的猴子猴孙,自然是不可能对着一个小姑娘起什么遐思。 更有甚者,回青山弟子众多,孟娇娇怀疑他当时可能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她与霍洸,一个是名震书院的大师兄,一个是默默无闻的小师妹,两人所有的际遇也不过是在课上一师一徒,又或是偶尔在年粟那里迎面遇上; 每每那时,还没等霍洸开口,她便会倏然红了脸,话都说不囫囵,像是只夹了尾巴的兔子转身便逃。 若不出意料,两人应当会像两条偶尔相交的曲线,不近不远地相处下去。直到那个雨夜,她误闯了回青后山的机缘阵—— 后山机缘阵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宫,阵法变化无数。她五行八卦向来学得极差,交白卷也不是偶然之举,自然像是只无头苍蝇被彻底困在了阵法之中。 就在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恐惧而无措的时候,霍洸一袭白衣,恍若神兵天降。 他抚着她的额头,告诉她「别怕」,而后一步步地带她走出了后山。 大雨将她全身浇得冰凉,但他牵着她的手却是热的。 她的手放在他的掌中,那热度似是从手一路烫进了她的心里。一直到很多年后,孟娇娇仍旧能感受到当时少年郎手心滚烫。 少女情怀总是诗,只不过这诗终究未得圆满…… 两人结局唏嘘,孟娇娇不愿多想。 她微微嘆了一口气,「当年回青山一别,我再也没见过他,怎料今日却撞上了。」 孟无疑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轻轻抚了抚孟娇娇的髮丝,似是安抚道:「你别担心,阿兄派人去查,捉住那兔崽子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孟娇娇无奈一笑,微微摇头,直到:「我知道阿兄最疼我了。」 「对了,」孟无疑话锋一转,「今晚宴会,你可准备好了?虞王……届时也会出席。」 她轻轻点头,苍白唇角勾起一丝笑意:「礼服已经送来了,我也好奇我这新夫君究竟是何等人烦鬼厌的模样。」 孟无疑见状,抿了抿唇,想要再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道:「你先准备着吧,等晚宴开始前我差人来叫你。」 . 这天晚上昭华殿里觥筹交错,歌舞昇平。 两国签订协议,止战百年。一想到百年之内两国再无战火燎原,君臣各有欢喜。 高座之上,孟王举杯敬向虞光:「孤年近六十,只得娇娇一女,先天体虚,向来娇弱,嫁往虞宫还望虞王多多担待。」 虞光掀起一双冷冽的眼,唇角似笑非笑,也举起了杯:「自然,自然。」 这话说得似真非假,孟王与孟无疑对视一眼,心中担忧更盛。 恰逢此时,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声音:「长公主驾到——」 孟娇娇身着一身绯红礼服,裙摆和袖摆是用金丝勾的祥云迎凤,夜风吹过带起裙摆,金凤祥云都像是活了似的。 她妆容精緻,鹅蛋似的脸白皙细腻,略施了一层粉黛,朱唇勾起一抹淡淡笑意,手捧着象徵事事顺心的玉如意一步一步地朝着昭华殿里走去。 第4页 那里,她即将见到她未来的丈夫和敌人——那个口口相传的虞国暴君。 果乐似是看出了她的紧张,俯下身为她整理华服袖口,在她耳边轻声道:「殿下安心,奴誓死保护殿下。」 孟娇娇顿了步子,眼帘轻垂,微微一笑:「我知晓……」 昭华殿内灯火通明,孟娇娇进殿的时候。两旁臣子纷纷附身:「长公主殿下安,殿下长乐未央。」 她脚步未曾停歇,一点点朝着高台上走去,目光看向高台,搜寻着陌生男人样貌,只见有人一身玄衣,坐在她父兄身旁。距离太远,她看不清男人的脸,只知道男人似乎也在看她。 「噼啪」一声,她循声望去,只见男人手中茶杯应声而碎。他忽然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身躯一瘸一拐,却格外眼熟。 孟娇娇心头一滞,紧了紧喉咙,又向前走了两步。终于,男人的脸清晰无疑地呈现在她眼前。 又是「噼啪」两声,她手中的玉如意掉在了地上,化作万千碎片,擦过她的衣衫,划破了勾勒着飞凤的金线。 「殿下,」果乐急急上前,却见她步履止于原地像是个木桩子一般。 「娇娇,怎么了?」孟无疑也来到她身边,拉了拉她的胳膊,轻声问道。 孟娇娇听不清他们的话,只觉耳旁所有人的声音都变得模煳起来,嗡嗡作响。 「霍洸……虞光……」 高台上的男人呆愣了一瞬,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一瘸一拐地向她走来,一把攥住她的手,借着满堂烛光想要将她的脸看个仔细。 他手心温热,一如当年,孟娇娇却觉得那热度像是火焰在她手腕烧灼。 「虞王,你做什么?」孟无疑看见男人霸道的姿态,眉头死死皱起,转身将孟娇娇护在身后。 虞光眉头微挑,却没松开拽着她的手:「孟娇娇?洛娇?」 在昭华殿烛火熊熊之下,三个人僵持了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孟娇娇才轻轻推开她身前的兄长,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虞光面前。 薄荷与广藿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将她围绕。 她用尽了全部力气,撑起一个勉强笑意:「师兄,好久不见。」 「……」 「师妹亦然。」 虞光敛下眉眼,遮住了目中疯狂,再抬眼时,又恢復了一派古井无波,放开她的手朝高座走去。 孟无疑这厢终于回过味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娇娇,小声问道:「虞王,就是霍洸那个兔崽子?」 孟娇娇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却是一把拉住了孟无疑想要上前揍人的手:「阿兄,此乃和亲,闪失不得。」 孟无疑看了虞光一眼,眼神似要杀人:「这场合亲,我不同意!」 两人还没什么的时候那龟孙便敢打他妹妹,若真是成了亲,那还了得? 孟娇娇抿了抿唇,在他耳边劝道:「我们筹谋多时,阿兄莫要孩子气了,更何况当初只是意外……」 她这话说得格外没底。 当初霍洸对她动手……的确只是个意外;可是当年的霍洸和如今的虞光,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霍洸如玉,端的是公子清朗;虞光嗜血,且不说传闻他杀兄弒父,今日白天在碧华观不就是最好的说明吗? 这次晚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虞王与孟长公主之间的不同寻常。 孟娇娇在孟无疑身边如坐针毡,满席珍馐都如蜡般无味。她可以感受到虞光的目光不住地落在自己身上,让她浑身寒毛炸起。 她假意吃东西敛下心中不适,再抬头时,却是直勾勾地对上了虞光的视线。 他忽而偏头,似是下意识地躲闪,下一刻又回过头来,迎上了她的目光。 孟娇娇见状,大着胆子朝他掀唇一笑。 她不知道,就这一笑,宽大袖袍下,虞光的手勐然缩紧,朝她微微点头,旋即移开了目光。 第3章 晚宴结束,孟无疑护着她回岐阳宫,刚刚走到花园中却被忽然出现的虞光拦住了。 「虞王还有何事?」孟无疑像是护小鸡仔一样的将孟娇娇护在身后。 「孤今日才知与长公主原是旧识,来找人叙叙旧。」 虞光眉眼冷淡,看得孟无疑心头火起。 「叙旧?今日下午虞王在碧华观斩杀道长,被我妹妹亲眼看见,此时来找她酗酒,孤可不敢将妹妹交给你。」 虞光微微挑眉,看向孟娇娇,似笑非笑:「你跟他说了?」 孟娇娇没说话,算作默认。 「那正好,」虞光点点头,「那碧华观的道长是宋国埋藏在孟国的奸细,孤前两日在京都驿馆遇刺正是那道长带领刺客。」 「让一个宋国奸细在虞国埋藏多年,甚至还近了自己妹妹的身,孟太子还有什么不敢的?」 孟无疑闻言,双眼微眯,拽着孟娇娇的手却纹丝未动。 「虞王此话当真?」 「当真?」虞光唇角微掀,腰中佩剑却忽然出鞘,朝着孟无疑身后一个侍卫官咽喉刺去。 不过眨眼之间,那侍卫官避之不及,被剑削了脑袋。鲜血从脖颈喷涌而出,人头咕噜噜地滚到了孟娇娇脚下,鲜红的血液渗出,染红了她白底的绣鞋。 孟娇娇朝后退了两步,看向虞光,目光沉沉。 「虞王!」 第5页 让别国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杀了自己的侍卫官,孟无疑厉喝出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人,与那道长是一伙的,孤今日送佛送到西,为孟太子一併剷除叛徒,岂不是一桩美事」 虞光看着那身首分离的尸体,眼眸间不起一丝波澜,声音依旧冷淡,转头看向孟娇娇,復问道:「师妹,叙旧?」 孟娇娇紧了紧喉咙,垂下眼眸看着脚下人头,轻声道:「鞋脏了,我回去换件衣服再与师兄叙旧。」 虞光没说话,似是默认。 回到了岐阳宫内,孟无疑声音低沉:「娇娇,我这就去和父王商量,你不准嫁!」 他眉头挽成了一个疙瘩:「你刚刚看见了,那就是个杀人的疯子!」 想起刚刚的场景,孟娇娇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血腥味。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復下心中恐惧,抬头道:「此时悔婚,那便意味着我们想要撕毁和平协约,虞光绝不会善罢甘休。」 「阿兄,你也说了,他就是个疯子。如今他三十万大军压境宋国,保不准我们一变卦,他的军队便会朝着我们而来。」 「纵使伏珂有惊世将才,虞国地广人足,我们没有胜算。」 她将自己颤抖的手藏在袖口下,眼中惶恐逐渐镇定:「我们已经开弓,没有回头路了。」 孟无疑知道她分析得一点儿没错,但是情感却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自己唯一的妹妹去送死。 孟娇娇看着他眼中纠结,又劝道:「我与虞光在回青山时未曾起恶,更何况我回京之前还救过他的命。纵使他现在是个疯子,也要念及两份旧情。」 「今日在碧华观,他本该杀我灭口,却还是留了我一命,我在他身边应当还有迴旋余地。」 孟娇娇虽说是在安慰孟无疑,可她说这话也是为了安慰自己。 碧华观算出的卦象和今晚被她摔碎的玉如意;纵使她不信命运玄说,遇上今晚的虞光却还是没由来地害怕…… 她又安慰了两句,送走了满腔疑虑的孟无疑,这才让果乐为她换装。 沾了血的鞋底被放进铜盆里烧了个干干净净,唯余一丝挥之不去的血腥气飘荡在后院上空。 她褪下一身华服,穿一身素白袄裙,外头搭了件绯色的袄子,带着果乐来到御花园中。 月夜下,虞光一身玄衣,立于杨树之下,一整夜风吹过,捲起他鬓边髮丝,遮住了那双沉郁的眼。 恍惚之间,孟娇娇似是又回到了回青山中那个初夏的夜—— 那天晚上,她在绣坏了整整一框子香囊之后,终于勉为其难地从中挑选出了能看的一只,想要将它送给霍洸,就连名义就连送香囊名义她都想好了——为了感谢霍洸在机缘阵中救她出来。 那日有些闷热,原本精神的夏蝉也像是失了活力,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的鸣叫。大片大片的桑叶垂坠在树梢,放眼望去,整个青山书院浸在一片幽绿之中。 她在书院里寻寻觅觅,天色将黑之时才在藏书阁外面见到了霍洸,结结巴巴地跟他打了个招唿,谢谢他救了自己。 霍洸那时还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让她下次不可如此马虎。 月亮刚刚攀上枝头,她满脸通红,少年含笑,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那时,她正欲从袖袍间取出香囊,一个师兄却高唿着霍洸的名字,急急忙忙跑来,说琮枫坠崖了…… 琮枫比霍洸小一岁,两人在书院自称是远方表兄妹,有琮枫在的地方,霍洸总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护着,两人就像是连体婴一般如影随形。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少年原本温润的笑容凝在了脸上,紧接着像是一道旋风般奔去了后山。 她紧随着霍洸赶到后山,山崖处围了一众弟子,却独独不见琮枫的踪影。 孟娇娇犹记当时月亮初初登上了天空,苍白月色下,霍洸的脸青得不成样子,表情慌乱而彷徨,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不过霎时间,他的额头便泛起了细密的汗珠,望着崖下深渊,似是出神,下一刻,他拔腿便往崖下急急掠去,似乎是着急着要在夜晚寻人。 断崖下是一片密林,据说蛇虫鼠蚁,豺狼虎豹无数,有时他们睡到半夜,甚至可以听到密林中传来的狼嚎声,甚是吓人。 看着虞光不管不顾的模样,孟娇娇甚至没有多想便拉住了他劝道:「大师兄莫急,密林危险,我们先去找掌院说一声,到时候组织众人结伴下去寻师姐也安全些。」 或许是霍洸心急如焚,片刻也不能等待,又或是她在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压根儿就没有搭理她,冷冷地斜了她一眼,轻巧地挣脱她的手便接着往山下行去。 当时,孟娇娇满脑子都是山崖下的蛇虫鼠蚁和他被咬得满身是血的场景,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胆子和力气,两手死死拽住了他的手臂,就是不放人走。 爱慕的力量或许是巨大的,霍洸挣扎了两下竟然没有能挣脱她的桎梏,便厉声呵斥了一句:「放手!」 她哪儿听得进去这警告,攥着他的手就像是在拉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孟娇娇曾想过若当时她不那么倔,又或是没那么喜欢霍洸,自己这春闺旖梦也许便不会破碎得那么突然,那么迅速—— 就在她死缠着霍洸不放手的时候,霍洸反手一掌,直直地打到了她的胸口上,将她震了开来。 第6页 这一掌力道不大,她却也毫无防备,被打出了一口血;再抬起头来,霍洸早已不见了踪影。 月光下,黑色泥土上,殷红的液体折射出暗沉的颜色,似是在嘲笑她一厢情愿,不自量力…… 一炷香后,掌院带了毫髮无伤的琮枫归来,据说琮枫从断崖落下去时年粟正好在崖上一空台打坐,飞身救下了她。 一场危机有惊无险,皆大欢喜。 整个青山书院都沉浸在琮枫平安归来的愉悦气氛中,于是便也无人知晓,就在这个宁静欢快的夜晚,书院里一个叫洛娇的姑娘结束了一场长达六年,无疾而终的暗恋。 她原以为自己可能究其一生都不会再遇见这个人了,怎料阴差阳错,她竟然要成为他的妻子。 「师妹。」 月夜下,虞光声音低沉而沙哑,朝她招了招手。孟娇娇敛下心神,含笑朝他走去,喊了一声:「师兄。」 而后,虞光低头看她,两人却是相顾无言,只剩下夜风吹拂树木的沙沙声在耳畔飘荡。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刚才可吓着你了?」 孟娇娇微微垂首,遮下目中情绪:「还好,只是血味儿太大,刺鼻。」 「唔。」虞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朝她靠近了两步,「你父兄可是不想让你嫁给我了?」 她摇头:「不曾。」 「撒谎,」虞光低头看她,表情似笑非笑,眼神却满是笃定,「你王兄恐怕是恨透我了。」 「师兄为孟国除了两个奸细,王兄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恨你?」 说这话的时候,孟娇娇一直未曾抬头,看得虞光眼眉微皱,他用指轻抬起她的下巴:「师妹怕我?」 孟娇娇顺着他手指的力量与他对上,虞光却无法从她眼里看出什么情绪。 「怕,或者不怕,于师兄而言有差别吗?」 「呵呵,」一声轻笑溢出唇角,「你我即将成为夫妻,我自然希望师妹不要带着恐惧与我成亲。」 「是吗?」孟娇娇微微偏头,下巴离开了他手指的桎梏。 她反而将脸凑得更近了些,近到虞光能看清楚她脸上细小的寒毛,旋即朝他绽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来。 「既如此,那便……不怕。」 第4章 虞光低沉的笑声从胸间震动而出,他从身后抚了抚孟娇娇的发,感受到她不由自主地颤动,勾唇一笑。 月光下的男人,眉眼深邃而俊朗,似是不见白天那个暴君的影子。 他附了身,在她耳畔轻声道:「最好如此,两国条约已签,你我婚约是板上钉钉之事,没有迴旋余地。」 沙哑的声音和着潮湿的空气击打在她耳畔,引得孟娇娇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过一瞬,她反拉住虞光的手,在他脸旁落下一个轻吻。 「没有最好,」她一双眸子灼灼地望着他,旋即却是撒开了他的手,朝着岐阳宫走去,徒留虞光一人在月下摸着她刚刚轻吻过的脸颊发愣。 女子身上的馨香似乎还在他的鼻尖萦绕,她刚才亲吻过的地方泛着浅浅的热。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轻笑出声,从怀中拿出那支已经磨损破旧的藏青色香囊,眼里拂过一丝堪称温柔的情绪。 第二日一早,孟娇娇奉孟王之命,前去为南平侯府老夫人贺寿,没想到她前脚刚走出宫门,却正好遇上了前来寻她的虞光。 「师兄?」她微微侧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师妹这是想要往哪儿去?」 虞光看着她一身华服,上前两步。他高大的身躯挡住阳光,将她困在了自己的身影之下。 孟娇娇有些不适地后退了一步,笑道:「今日南平侯府有寿宴,我奉父王之命前去贺寿。」 虞光听了这话,似是理解般的点了点头:「孤正好奇孟国风俗,与师妹一道?」 孟娇娇愣了愣,似是没听懂虞光的话。 虞光又上前两步,将她重新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孤想与长公主一同前往南平侯府祝寿,长公主意下如何?」 薄荷和广藿香的味道再次萦绕在她的鼻尖,孟娇娇眼眸微垂,视线落在他的腰上的香囊,却忽然一顿。 那是,那天晚上在回青山她没能送出去的香囊。 怎么会又到了他手上? 那香囊线脚处已经有些毛毛躁躁,似是使用多年,孟娇娇抬头看向虞光,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虞光微微挑眉,纤长的手指在她耳边打了一个响指。 「孤已经问了两遍,公主可是耳朵不好使?」 孟娇娇回过神来,只听见他说自己耳朵不好使的事情,不由嗔了他一眼。 「既然师兄想要去,那便一同吧。」她敷衍道,说着,转身踏上了马车,也没给他安排车马。 虞光见状,朝着身后人吩咐了一句:「准备车马,孤与长公主一同去南平侯府赴宴。」 . 南平侯府外,大红鞭炮留在空气中的硝烟气仍未散去,侯府里已经传来了戏班子敲锣打鼓,高低婉转的唱戏声;匾额上挂上了红绸,与满地的碎红纸相得益彰,侯府内张灯结彩,往来僕役丫鬟脸上也都是喜气。 此时正值初春,天气还不算暖和。侯府门口枯黄了一冬的大榕树发了两片新芽,算是给面子地透了些春意。 大榕树下,侯府身材微胖的大总管正带着几个僕役,听着往来过路人的贺喜声,手中的金豆子像是不要似的往外撒。 第7页 随着众人的吆喝声,漫天的金豆子被杂役们叮叮噹噹地抛向空中,还没等落地,就被看热闹的人席捲一空。 孟娇娇被果乐服侍着下了轿,刚一落地,却瞧见高高大大的男人正站在侯府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师兄,已经到了?」孟娇娇走到他的身边,似是如常地寒暄。 「嗯,」虞光唇角微掀,顺势拉住了她的手。 感受到他靠近,孟娇娇肌肉瞬间紧绷,却也只是一瞬。她顺势将手放进了虞光的手掌中,牵着他向南平侯府内走去。 南平侯府的老寿星原本正在后院与宾客听戏,听见长公主驾到的消息急忙带着众人快步赶来前门,却见长公主牵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这是虞国陛下,好奇孟国风俗,今日特地随着本宫为老夫人贺寿。」 南平侯府的老妇人年轻时随着夫君出征,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然而冷不防对上虞光阴沉的眸子,却还是没有来的身躯一进,连忙行礼道:「老妇见过虞王陛下。」 「嗯,起来吧,」虞光语气淡淡,牵着孟娇娇的便往府里走去。老夫人连忙带人跟上,将两人带到了后院。 一行人进去的时候,台上正在唱四郎探母。见了孟娇娇进来,众人纷纷敛了声音起来行礼。 孟娇娇轻轻摆手,笑道:「今日老夫人大寿,本宫也是来贺寿的,图个热闹,各位不必拘礼。」 说着,她打量了一下虞光的脸色,见他也不在意,索性便没有介绍,只是拉着他的手随老妇人坐到了主座。 在场人看着长公主身边那个高大冷厉的男人上上下下的步伐,心中早有猜测,却不敢明言出口,只敢小心翼翼地在场下打量着他。 孟娇娇皓腕轻抬,台上的戏班子接着唱起戏来,一声「叫小番」唱的是满门喝彩。 这段戏唱的是啸天门两国交战之时,杨四郎从铁镜公主手中取得令箭,回营探母。 实乃孝事一桩。 众人喝彩也不单单是喝这戏班子唱得好,更是在喝南平侯今日为母亲大摆寿宴的孝心。 就在这时候,台下忽然传来了个娇俏的女声,声音高昂:「杨四郎虽是孝子,却偏偏抛了自己的结髮妻子,被铁镜公主那等狐媚子迷去了心神,倒也不算是个英雄。」 果乐听见这声音,心中暗道不好。 她循声望去,只见这娇俏声音的主人今日也穿了身绯色。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长公主喜绯色,稍微有点眼色的,自然都识趣的避开了这个颜色,不想与长公主尊驾撞上;而这一众贵女夫人中唯一敢于长公主对着干的,也只有这位伏家小姐伏楽了。 伏楽声音不小,带刺儿的话自然也传进了孟骄娇和虞光的耳朵里。 孟娇娇依旧拉着虞光的手,斜眼看了伏楽一眼,警告道:「今日老夫人寿宴,伏小姐谨言慎行。」 伏楽转头看了孟娇娇一眼,脸上笑意更盛:「臣女还未说什么,长公主干嘛急着对号入座呢?」 昨日清晨她兄长伏珂拉着还在病中的未来嫂子去给这跋扈公主赔罪,却被她三言两语挡了回来,伏楽满腔火气无处发,今日便想要个孟娇娇找个不痛快。 月余前宫宴上,明明就是孟娇娇看上了她兄长,指使婢女暗害她未来嫂子柳彩,怎料王权压人,非得把黑说成白,偏说是柳彩胡乱攀扯长公主。 孟娇娇不仅没有受罚,反倒让柳彩挨了五十个板子。 在病中的时候,柳彩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点点都说给了她听,气得她想要为自己嫂嫂讨个公道。 想到这里,伏楽更加理直气壮起来,身背挺得笔直:「明明就是有些人心怀不轨,看上有妇之夫就想要害人家正房夫人。」 孟娇娇侧头看了伏楽这蠢货一眼,只觉心中气血翻滚,想要给她两巴掌。 伏楽这姑娘自小跟着伏珂在塞外长大,不知女子心思复杂,偏又极其信任她那个嫂嫂。孟娇娇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伏楽定是受了柳彩的撺掇来给她找不痛快。 若是平常,她教训两句便罢了,可是今日偏巧虞光这煞神还在。 她可以感受到,随着伏楽一字一句,虞光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越发晦暗起来。 「有妇之夫?」他捏着孟娇娇的手微微攥紧,脸上笑意玩味,眼中却似有风暴席捲。 孟娇娇垂眸又看了一眼他腰上的香囊,当机立断地唤出了岚二。 「扔出去」孟娇娇言简意赅。 岚二低头领命,自也毫不拖泥带水,还未等伏楽反应过来便已先行一步连人带板凳的扔出了平南侯府外。板凳落地,发出「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待到伏楽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一个屁墩儿坐在了大街上。 来来往往的人纷纷投来惊异又好笑的目光,让她又气又急,若不是身旁婢女拦着,早已在大街上骂出声来。 伏楽自小与伏珂一同在塞外长大,脾气秉性热辣,与京中女子的温婉截然不同,再加上伏珂官至一品武将大将军,但凡有些眼色的贵女小姐都不会与她起冲突,自然便助长了她泼辣的性子。 她还欲冲进平南侯府与孟娇娇理论一番,怎料却被岚二一个眼神吓得噤了声。身旁的婢女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劝道:「小姐,算了,长公主殿下出嫁在即,不是好惹的。」 第8页 婢女话里有话,伏楽自然也听明白了,旋即脸色才好看了些,轻巧道:「也是,马上要和亲一个瘸子,恶人自有恶人磨。」 说着,她才惬意似地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南平侯府后院内,经过刚刚的一齣戏,场上的气氛很快便冷了下来,生旦净丑还在堂前咿咿呀呀地唱着戏,可是早已没了一早的喜气。 孟娇娇感受到在场人纷杂的视线,微微垂眸掩下目中思量,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又是一派端庄,朝着老太太微微点头示意道:「天也不早了,本宫该回去了。」 老太太敏锐的感受道虞光身旁传来的戾气,当机立断的点了点头,将两尊大佛送出了侯府。 马车上,孟娇娇刚刚落座,一个黑影便紧随她上了车。虞光宽厚的背影俯身而下,将她罩在了阴影之中。 原本宽敞的马车因为多进了一个体型高大的男人忽然变得狭小起来,孟娇娇半窝在车榻里,感受到男人眼中狂暴,暗道不好。 第5章 「有妇之夫?」虞光声音沙哑的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师妹可有解释?」 「……有!」 她是无辜的。 可她话都还没说出口,虞光附身而下,便在她颈间下了口。 孟娇娇只觉脖颈一阵刺痛。 她一把推开虞光:「你干嘛!」 虞光朝她咧嘴一笑,她这才看清,他唇边沾着一丝血迹。 这狗人把她咬破皮了? 她指尖轻轻触上刺痛的地方,只觉一阵温热。 果然出血了。 「你疯了!」她再也忍不住,将手边瓷壶朝他掷去,却被虞光轻巧接下,俯身又将她禁锢于怀中。 「想打我?嗯?」 没错! 孟娇娇的手快了脑子一步,朝着他腰间软肉掐去。 虞光嘶出声,却是将她压得更紧了。他身子向来火热,透过衣衫传到她皮肤表面,引得孟娇娇没由来的一阵战慄。 她手下力度不减,瞠目看着眼前人,嘴上却是解释道:「伏楽今天说的是场误会,和我没关系。」 虞光的手轻轻抚上她捏着他软肉的指节,却没有阻止她使力。 眉头轻佻:「怎么个误会法」 「伏珂在狩猎上取了头筹,那日我王兄正好身体不适,我就代替他给伏珂赐了东西,怎料却被伏珂那未婚妻误以为我对他有意思……」 想起狩猎那天的事情,孟娇娇眼中划过一丝气闷,攥着他软肉的手力道不由加大。 「后来那小妇人在宫宴上攀扯我的侍女,硬说我为了夺伏珂做驸马想害她,伏楽八成是她撺掇今日才有那么一说。」 「那你,不喜欢伏珂?」虞光看着她,眼眉低沉。 孟娇娇忽然笑了,松开他的腰,却反倒抚上了他的脸。 白玉似的皮肤比想像中的更加光滑。 「师兄吃醋了?」她娇声问道。 虞光微微挑眉:「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们不日便要成亲,我自然是希望师兄不要带着满腔疑虑迎我入宫。」 虞光反应过来,她这是将昨晚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了。 「唔……」他微微点头,又拉近了与她的距离,近到孟娇娇能看见他鼻尖细微的汗珠,「既如此,我便相信师妹对那伏珂无意。」 「自然。」孟娇娇娇声一笑,转而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下巴上落下了一个轻巧的吻。 虞光身躯不由自主地一震,孟娇娇透过他鬓边散乱的髮丝,清楚地瞧见他的耳根泛着微微的红…… 结合到那枚香囊,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或许,虞光对她有意? 想到这里,她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温柔,勾着他的脖子,顺势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轻轻阖上了眼。 . 第二日一早,不管孟无疑和孟王心中有多少不舍,孟娇娇还是随着虞光踏上了前往虞国的路。 临行前,她发现原本应该护送她出城的伏珂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南平侯府的小侯爷宗泽。 「小侯爷,伏将军呢?」她有些奇怪地问道。 小侯爷脸色有些奇怪,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昨夜伏将军在府里遇刺,伤了手臂……」 孟娇娇眼睛微微睁大:「可有大碍?」 小侯爷摇摇头:「不过是失了血,那刺客也被将军砍伤了手腕,如今城防营正在京中追捕刺客呢。」 「是吗?」她压下心中古怪,冲着小侯爷微微一笑,道:「那这一路,便麻烦小侯爷了。」 「哪里哪里,」小侯爷拱了拱手,翻身上了马。 三十里红妆,虞光带着虞国接嫁的队伍走在前面,小侯爷带着孟国卫队在后面护送孟娇娇。 马车在官道上行了大半个月,待到离开青葱山木,小桥流水,极目之处变作黄土无垠;他们便已离开孟国,进入虞国。 按照约定,孟国护送的军队在两国边境停了车马返航,将护送的任务完全交给虞国人的手里。 天近傍晚,孟娇娇与宗泽一行道别,车队顺势便在原地搭起了帐篷,安营扎寨。 「此去一行愿殿下一路平安,」宗泽微微埋首,微笑着给孟娇娇作了一揖,孟娇娇含笑回礼。 她对平南侯府这位小侯爷很有好感,宗泽年纪尚轻,言谈颇为活泼却已在孟无疑身边领了将职,身上流露出的是遗传自他父母骨子里的忠直。 第9页 「本宫听闻小侯爷不日便要随着伏将军军队北上,还望小侯爷多多保重。」 宗泽微微一愣,旋即俯首道谢,掩下了脸上那抹怅然。玖拾光整理 原本若无和亲一事,他父母已经向陛下上书请求尚公主的。 宗泽犹记得几年前在幽兰宴上对孟娇娇的惊鸿一瞥。月夜下,她穿了一身杭月青的纱裙,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杨树下。明月初初升上中空,半束月光透过树枝打在她的脸上,似人似仙。 后来他在太子麾下做事,遇上公主的次数便多了起来,有时甚至还能聊上两句。他见过她月夜抚琴,见过她採花酿酒,见过她喝得醉醺醺的模样朝太子撒娇。 不知何时起,她的一颦一笑开始牵引他的视线,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一个想要与之花前月下共白首的人。 只是可惜,两国协约签订得那么快,和亲一事定下得那么突然。 宗泽眨了眨眼,隐下了眼角那丝红,再抬头时又是一副光风霁月的公子模样。 「天色不早了,微臣先行告退。」 不知为何,孟娇娇觉得宗泽声音有些沙哑,她微微侧了侧头,含笑送走了他,心中忽而有些怅然,一转头,却直直撞进了一个坚硬的怀抱里。 「又是伏将军,又是小侯爷,师妹离开回青山后,这桃花运可是旺盛得很呢。」 虞光含笑看着她,语气十分危险。 孟娇娇心头那点儿怅然情绪转瞬间便消失了一干二净,立刻转移了话题:「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到过大漠,师兄陪我四处转转?」 说着,她轻轻牵起他的右手微微摇晃,低头一看,只见他右手手腕上裹了一圈白色的纱布。 联想到宗泽说的伏珂在府里遇刺,刺客被砍伤了手腕,孟娇娇眼里划过一丝瞭然。 她又凑近了一步,将头自然地磕在了他的胸口处,小声劝道:「走嘛……」 虞光紧了紧喉咙,反手将她搂进怀里,轻声道:「别转移话题,交代清楚……」 话虽是如此,可这声音倒是比刚才温柔了许多。 「你陪我走走我就告诉你……」 虞光没说话,拥着她的手却是向沙丘行去。 孟娇娇眼里泄出一丝笑意,将手搂在了他的腰上。 「小侯爷是我王兄的手下,跟我可没什么关系。再说了,这次本不该他来送嫁,该当是伏珂的……」 她侧头看他,夕阳映进杏眼里满是狡黠:「可是小侯爷告诉我,伏珂在府里遇刺了,自己伤了左臂,不过砍伤了刺客的手腕。」 说着,她的右手轻轻反抚上了虞光的右手腕,食指在纱布上轻轻摩擦:「一切都是意外,不是吗?」 「呵呵,」虞光忽而轻笑出声,「伏珂遇刺,师妹心疼了?」 孟娇娇杏眼微微睁大,似是不可相信她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这人还死咬着伏珂不松口。 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她面上不表,微微侧头:「心疼?」 復又自问自答地点了点头:「是挺心疼的。」 话音刚落,她便可以感觉到虞光搂着她的手缩紧了。 「当真?」他声音轻而沙哑,尾音稍稍上扬,让孟娇娇听出了一丝危险意味。 「自然,」她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又道,「我可心疼那刺客了,若是不想让伏珂送嫁,大可直接告诉我,我难不成还能为个无关紧要的人伤了他的心?」 少女的馨香萦绕在他鼻尖,虞光眼波微闪,握着她肩头的手缓缓松了劲儿。 「无关紧要」四个字似是取悦了他,他转而用手轻轻拨开她额间碎发,在她耳边低声道:「师妹可要记住今天的话,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是无关紧要的……」 孟娇娇看了她一眼,唇角泄出一丝笑意,却没有作答。 两人相拥着往前走,眼前是黄土无边,草木枯黄。 虞孟两国交界处乃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地,除了驻扎于此的军队,荒芜处不见绿色,更无人家。 一阵热风拂过,捲起地上黄土,铺头盖脸地朝着两人吹来,虞光微微埋头,用袖袍为她挡住了些风沙。 虽然是如此,沙尘还是进了喉咙管儿里,孟娇娇轻咳两声,只觉喉舌上铺了一层泥沙,膈应极了。 「还是回去吧,」虞微皱眉,拥着她就要往回走。 「别呀,」孟娇娇拽着他的袖袍,「北地风沙虽大,但我听说晚上这沙丘之上繁星如昼。夜色将近,师兄陪我等一会儿吧。」 她看着他,眼睛里似是已经盛了千万星辰,漆黑眼珠流光四溢,满是嚮往。 虞光眼波微闪,拥着她往远处沙丘走去 第6章 长夜漫漫,太阳逐渐失了光辉缓缓西落,弯月升空,却迷失在一片星河璀璨中。 孟娇娇抬起手指在天幕细细描绘北斗七星的位置,打趣道:「师兄可还记得当初在回青后山机缘阵的事?」 虞光眯了眯眼:「机缘阵?」 原来不记得了…… 孟娇娇心头一嗤,不知是在笑他,还是在笑自己。 「嗯,有天大雨夜我被困在里面了,是你救我出来的。」 「唔,」虞光点了点头,模模煳煳中回忆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脑海里忽然蹦出了一幅场景,那姑娘穿了一身绯色的麻织衫子,被雨一淋变成了酱色,湿答答的挂在身上,脸色苍白却朝他露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 第10页 不待他说什么,孟娇娇接着打趣道:「当初在后山若是没下那么大的雨,我兴许还能凭着北斗星自己走出来。」 「得了吧,你那五行八卦学的」他毫不客气地嘲讽。 孟娇娇微微睁眼,侧头看他:「师兄记得我五行八卦学得不好?」 「岂止是不好?」虞光斜她一眼,「二十题的考卷你就答对一道,我当初帮师傅改题的时候都好奇,青山书院怎么会招进这样的……」 他话没说完,孟娇娇已经捂住了他的嘴,脸上笑意不再,一双眼似怒非怒地瞪着他。 他眼角勾起一丝笑意,拉下她的手,轻吻她指尖。 「你放心,待在我身边,再弄不丢你。」 月光和缓地照耀着两人,孟娇娇抬头,只见漆黑的瞳孔里映射出她的影子,清澈明亮。 她没有来得脸一热。 「看我干嘛,看星星……」 一声轻笑溢出他的唇间,极富磁性的声音勾得她心有些痒。 她顺势将头搭在他胸膛上,望着天边星辰,天地万物好似都静了下来,只剩他唿吸均匀流淌,成了一首安心的曲子。 逐渐睡意来袭,繁星化作点点光斑,明明灭灭。鼻尖萦绕着薄荷和广藿香微微的苦味,沉沉睡去。 虞光原本看着满天繁星,思绪飘远,耳边忽然传来轻巧的鼾声,低头一看,只见怀中人早已经阖上了眼,檀口微张,发出轻微的喘息声,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小动物。 他嗤笑一声,却是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万千星辰闪耀,天地万物皆化为无物,唯有身边人温暖的身躯与他长长久久相拥。 孟娇娇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营地的帐篷中。丝绒地毯隔绝了满地黄沙,苏合香的香气飘飘裊裊地氤氲在空气中。 营帐内没有开窗,她闷得有些难受,下了床,倒了些冷茶一饮而下。冰冷的茶水让她清醒了些,汲起鞋子,往帐外走去 果乐为她守夜,见她出来急急迎上,问她可是有什么吩咐。她摇摇头,只道:「睡得有些闷,我在附近走走,透口气。」 果乐又提议相随,却被她拒绝了。 「我只随便走走,很快就回来了。」 来到户外,她深吸一口气,清冽的空气在鼻腔蔓延开来。 夜晚的荒漠气温很低,她穿了一件睡袍,身披着大氅,沿着营地周围散步,抬头一看只见北斗星分外明亮,漫天繁星布满苍穹,像是万千珍宝于苍穹闪耀。 她不自觉地被星星迷了眼,顺着北斗星末尾的方向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怎料却越走离营地越远,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到营地的影子了。 一阵寒冷的夜风吹拂而过,她不由打了一个喷嚏,这才发现自己早已不知何处是何处,迷路了。她心不由一紧,看向来时路,发现地上还有沿途足迹,应当可以顺着走回去。 然而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天上忽然掉一下水珠来,冰凉的液体打在她的眼角,她刚刚拿手一摸,再抬头时,雨却越下越大;豆大的水珠「噼里啪啦」地打在沙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她赶紧提步往回赶,走到一半便已经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无奈她举起大氅躲避,毛皮沾了水瞬间变得沉甸甸的,仿若顶了个麻袋在头上。大雨逐渐将地上脚印打散,消失。 她站在沙丘上四下而望,不知此处是何处。 天边的星子似是也受不了寒夜,纷纷躲避到天幕之后,月亮发出晦暗的光芒,沙地越发黑暗起来。 完蛋了。 她沿着模煳的记忆往沙丘上走去,极目四望已是一片黑暗,索性便披着大氅就地坐下了,打算等天亮再去找明天的路。地上的沙子进了水像是冰块儿一样又冷又硬,冰寒的怎么也捂不热,没办法,她只好换了个姿势蹲坐在地,远远看去,活像只蘑菇。 不知过了多久,大雨渐渐转弱,远处竟然传来了些许火把的光亮。她眼睛一亮,急忙起身朝着光亮处跑去,然而蹲了好些时候,腿早就麻了,泡在沙地上像是有万千小针扎着她的腿,让她的步履有些跌跌撞撞。 待她跑近,果不其然看见了熟悉的制服,是护送的虞国军队的制服。 这队人马见了她像是见了救星,急忙搀扶着她往营地的方向走去,待她跟随着他们回到营地之时,营地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果乐心急如焚地在营地前打着转,见她回来,脸上又惊又喜。 「殿下!」 「您跑哪儿去了?」 果乐眼眶泛着红,仔细听,声音里还带着些哭腔。孟娇娇觉得有些抱歉,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道:「我出去散步,一不留神就跑远了,回过神时已经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 「谢天谢地您没事,」果乐撇着嘴,一副将哭不哭的模样,「太子临走前千叮咛阿万嘱咐奴照顾好您,这才走没多远,奴就把您弄丢了。」 「没事了,没事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她抚着果乐的背嵴,「怪我,不识路还乱跑。」 她带着果乐回到营帐,果乐这才招唿着人为她烧水沐浴,待到她整个人泡在微烫的热水中时,这才像是回过了神。 果乐一边为她擦洗身子,孟娇娇这才发现她颈脖边上有一道青乌,似是刚刚才弄伤的。 第11页 「怎么回事?」她皱起了眉,「谁跟你动手了?」 果乐闻言,脸上表情有些僵硬起来,似是害怕,又像是担忧。 「……刚才虞王发现您不见了,脸色难看得像是能吃人,把营地所有人都唤了起来出去寻您。」 「是他弄得?」 果乐点点头,嘱咐道:「虞王离开时似是暴怒,明日殿下若是与他碰上了,千万小心。」 果乐的担忧不无道理,然而还没等第二天早上,孟娇娇刚刚洗漱完躺在床上,她营帐的链子就被从外勐地掀开了。 夜晚的寒风裹着沙尘进到营帐里,只穿了一身薄睡衣的孟娇娇不由打了个哆嗦。 虞光浑身湿透,鸦黑的鬓角滴着水珠,三两步上前,在地毯上留下了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见他目色通红,一副要杀人的模样,果乐大了胆子上前拦道:「虞王陛下,殿下刚刚淋了雨回来身体不适,还请您明早再来吧。」 「滚!」 虞光压根儿就没有搭理果乐,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孟娇娇,里头泛着让人胆寒的幽光。 孟娇娇见势不妙,赶紧拉了拉果乐道:「你先出去,我和虞王有话说。」 果乐回头看她一眼,脸上担忧不言而喻。 「孤再说一遍,让你的侍女滚!」 「出去吧,」孟娇娇朝着她抬了抬下巴,做了一个安抚的表情。 果乐看了一眼自家殿下,又看了一眼暴怒的虞光,心中担忧更甚,却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出了营帐。 她前脚刚刚跨出帐外,虞光后脚就逼到了孟娇娇的身前,冰凉的手指攥着她的下巴,钳得她下巴生疼。 「你想跑?」 他声音很轻,却像是蛇信子一般在她耳旁炸开。 孟娇娇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人暴怒的神色,摇摇头,只道:「不是……」 他还穿着白天那身玄色的袍子,沾了雨水和尘土湿哒哒地挂在他身上,衣料下分明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望着床边姑娘泛着些许水光的双眼,他手下并未卸力,微微前倾,将她逼至床脚。 「那是什么?」他墨黑的瞳孔幽深到看不出一丝情绪。 伏珂,宗泽……她想跑,她不想嫁给他。 孟娇娇清楚感受到眼前人正在爆发边缘徘徊。 她开门见山:「我迷路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觉得闷,想出去透口气,结果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由她身上传出阵阵澡豆的香气和浅浅的桂花苦味混杂在一起,许是刚刚沐了浴出来,她脸侧还带着浅浅的红,一双眼睛无辜似的看着他。 「迷路?」虞光嗤笑一声,脸上是明明白白的不相信,「你把我当傻子玩儿?」 手抚上他攥着自己下巴的冰凉手指,孟娇娇勐地嘆了一口气。 她现在可以确定,自己即将要嫁的虞王与当初的霍洸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 霍洸讲理守节,而眼前这个虞光——就是个神经病! 她微微低眉,敛下眼中不快,片刻之后却是一把搂上了他的脖子,娇软的唇吻了上去—— 第7章 薄荷的味道夹杂着雨水的腥气在她的舌尖爆破开来,他冷冷的看着她,嘴唇冰凉,死死闭合。 孟娇娇搂着他的脖子又紧了些,唇齿温柔地在他唇间摩挲,像是品尝一块糕点般小心吮吸。就在她微微张开唇齿的那一刻,抚摸着虞光背嵴的手可以清楚地感知到他的身体勐然一震。 慢慢地,冰凉的双唇变暖,他渐渐松了口。孟娇娇乘势将自己的唇舌送入他口中翻搅缠绵。感 受到她的入侵,他先是一愣,旋即却闭上了眼,任由她在自己唇上肆虐。 孟娇娇的手顺着他的嵴背向下,只觉他整个人都颤抖得不像话,她手指轻轻勾勒出他嵴柱的形状,过了半响,才放开他。 「三国皆传虞国地大物博,虞王富有四海,不知是不是真的?」她有些喘,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虞光似是还在那一吻中没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目光莫名有些呆愣。 「那我若是嫁给师兄,师兄的东西,是不是就是我的了?」 「嗯……」他目光渐渐回神,看着她颇有些意味深长。 「那我有个问题想问问师兄……」 「什么?」他声音低沉,引得孟娇娇笑了笑。 「我即将要嫁给这天下最富有的人,又高,又好看,还与我有师兄妹情谊……我为什么要逃婚?」 她搂着他的脖子,扑闪的杏眼里满是疑问的样子,看得虞光没有来的心一软。 刚才的满腔怒火早已随着这突入起来的一吻烟消云散,像是沾了水的柴火,除了青烟再也升不起火来。 他紧了紧喉咙:「我怎么知道,要逃婚的是你,自然只有你知道。」 「逃你个大头鬼!」她忽然凑上前,狠狠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大晚上的荒漠我逃婚,我是存心找死吗?」 「那也总比嫁给我强,不是吗?」虞光眼目沉沉,脸上表情竟有些严肃。 孟娇娇轻轻撒开他的脖子,微微侧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难道不是吗?我嗜血又弒杀,还瘸了一条腿,哪家姑娘会想留在我身边?」他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似是嘲讽。 这人还挺有自知之明。 第12页 孟娇娇在心里不由评价道。 然而还不待他说什么,他却又抚上了她的脸,话锋一转声音:「可是,你已经许给我了,是我的妻子,就算我身边是无间地狱,你也只能呆在这里,休想跑开一步!」 孟娇娇在心里嘆了一口气,抬头却不轻不重地揪上了他的脸,问道:「我喜欢你,你不知道」 虞光又是一声嗤笑,摆明了不相信:「师妹可是弄混了害怕和喜欢两个词的意思?」 「不信算了。」她忽而侧过了脸不再看他,娇俏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一副不欲再与他说话的模样。 虞光心间有些痒痒,俯身在她脸庞轻啄了两下,再也没再逼问她。 罢了罢了,至少她人回来了。 两人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孟娇娇只觉肚腹处一片冰凉,她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一把推开虞光,小声道:「你浑身都是水还往我身上凑,快去把衣服换了,当心着凉。」 她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白色的睡裙上全是水渍,床榻上也是一片濡湿,那人湿哒哒的头髮还黏在脸侧,衣服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的了。 她不由打了一个冷颤,急忙唤来果乐给他烧水沐浴。 「快去快去,没冷死你。」 虞光没动,又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不跑了?」 气得孟娇娇将身侧枕头摔在了他身上,无声地做了一个嘴型,引得虞光一阵笑,这才打了帘子出去。 她说:「跑个屁。」 . 这夜的兵荒马乱不过和亲中的一个小小的插曲,行路月余之后,孟娇娇终于抵达了虞国都城,中京。 按照大陆传统,大婚之前新人不得见面,因此虞光一早回到了虞宫,而孟娇娇则由京兆尹领路在中京巡游了一下午,第二日便在驿馆中闭门不出,准备大婚。 孟虞两国和亲,结百年之好,中京从几天前便四处张灯结彩,虞国人都对这位孟国长公主好奇得很。 谁都知道,三国有两个王族臭名昭着,一是他们虞国的新王,二则是这位孟长公主。 如今这两人结成了一对。三国境内,不少人都等着看一场好戏。 驿馆内,果乐侍奉孟娇娇梳洗打扮,眉宇间满是忧心。 虞王的暴烈嗜血这段日子他们有目共睹,她生怕一个不当心,孟娇娇就要成为虞光刀下亡魂。 相较于果乐的担忧,孟娇娇脸色却是要平静得多。 她轻轻地拍了拍果乐有些冰冷的手,笑道:「这妆真好看,果乐生的一双巧手。」 果乐闻言,强打起精神来扯出一个笑,只道:「殿下天姿国色,奴婢不过是稍施脂粉。」 孟娇娇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又打量了两眼,只觉十分满意,咧了咧唇角,镜中人便也旋即一笑,千娇百媚。 很快驿馆外面便传来宫侍尖细的声音—— 「吉时已到!」 孟娇娇静坐在铜镜前,看着果乐从桌上捧起头纱盖在了她的头冠上。转瞬间,世间万物便都只剩了一个模煳的轮廓,带上了一层红,像是眼前蒙上了一层血雾。 头纱下,孟娇娇轻垂眼帘,遮住了眼中肃穆寒霜。 送嫁的凤撵在中京行过一周,兜兜转转地停在了宫门口,虞光已然带着人在正干门等候。 果乐伺候她登下马车,透过头纱,她隐约瞧见一个他脸上戴了一块玄色的面具,上以金粉勾勒了一张鬼面。 孟娇娇看不清楚面具的具体样子,只觉得那鬼面在红纱的映衬下更显诡谲。 这是虞国婚礼的传统,不到洞房一刻,男女即使面面相觑,也无法相见。 孟娇娇看不清虞光脸上表情,只见他微微点头,唤了一声:「长公主。」 声音平静,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陛下。」孟娇娇双手合十置于头前,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新人礼。 礼罢,虞光伸出手来,孟娇娇便将自己的手放在了男人的掌心中。 她手指冰凉,虞光的掌心却是异常暖和,一冷一热,碰撞出一种诡异的触感。 恍惚之间,孟娇娇眼前浮现出断崖边的那弯月,冷冷的嘲笑她多管闲事。 厚重的红纱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脑中汹涌翻滚的回忆。 她随着虞光行至礼祠,在礼官清朗的声音中,两人敬拜天地,结为夫妻,随后果乐将孟娇娇扶回宫殿中休息,外面的喜宴也便正式开始。 一众朝臣虽是观礼道喜,却也无人敢灌虞光的酒。 当初屠宫时的场景他们还歷歷在目,自是不敢造次。 众人当中只有左蔚然向虞光敬了两杯酒,说了些道喜的话。 听见左蔚然说什么「百年好合,白头到老」他唇边不由盪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听起来,似是不错。 回到梧桐殿内,孟娇娇挥退众人,只留了果乐在身边;不同于前殿的觥筹交错,热闹非凡,梧桐殿冷冷清清,安静得很。 孟娇娇一把摘下红纱,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侧躺在喜塌上半开玩笑道:「你瞧瞧,这大婚还没结束呢,我那师兄便将本宫打入了冷宫,还真是男人薄倖。」 果乐对自家殿下的尿性再清楚不过,上前帮她取下发冠,打趣道:「殿下艷绝三国,能在虞王手中死里逃生,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第13页 孟娇娇笑着打她:「好你个果乐,倒是学会开本宫的玩笑话了?」 果乐任着孟娇娇不轻不重的锤她两下,低头掩下了嘴角笑意,小声提醒道:「殿下小心,屋外还有人呢。」 孟娇娇嗔她一眼没再说话。 她在房里用了茶水,吃了点心,百无聊赖地等到月上柳梢,殿外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其中一个深深浅浅。 「我那师兄来了……」 果乐闻言,快速上前为她带上金冠,又披上红纱,这才站到门口。 下一刻,沉重的殿门从外面开启—— 虞光仍旧带着面具,进了屋,果乐便也识趣离开。 屋内只剩了一对新人。 红烛轻颤,虞光走到床边,摘下了脸上面具。 房内昏沉,厚重的红纱下,孟娇娇看不清他的脸,却被一阵淡淡的酒气萦绕。 他走上前来轻巧揭下了她头上红纱。 浓厚的血色褪去,世界又变得清晰。 他穿了一身极为华贵的喜服,玄色的锦缎像是黑河流水在烛光下荡漾着清寒的光,绯色和金色的丝线勾勒出繁复而华丽的图纹。 深邃的眼眸不似平日那般阴郁,却是含着浅浅的笑意,唤了一声:「娇娇……」 第8章 孟娇娇莫名有些紧张,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像是个木头桩子,看得虞光一乐,俯身凑到她面前来。 「害怕?」他挑了挑眉。 孟娇娇抿了抿唇,死要面子道:「不怕。」 虞光又是一笑,似是认同般地点点头,旋即取来了桌上的合卺酒:「既如此,咱们喝酒」 孟娇娇点点头,从他手中取过酒杯,手却抖得厉害,酒液飞溅出来,沾到了虞光精緻的礼袍上。 他看了看紧张得话都说不囫囵的孟娇娇,忽然想到一句俗语。 鸭子死了嘴还硬,说的不就是她? 见孟娇娇僵硬地举着酒杯,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虞光轻轻凑上前去与她交颈,她身上的馨香和着酒香若隐若现,他紧了紧喉咙,仰头喝下了合卺酒。 一杯酒下肚,孟娇娇觉得冰凉的指尖似是暖和了起来,原本紧张的情绪被酒精逐渐舒缓。 酒是个好东西。 她来到桌边,为自己又掺上了一杯,一饮而尽,而后是第三杯,第四杯……直到整壶酒下了肚,她这才觉得浑身都是轻飘飘的,恐惧不再。 「师兄……」 虞光的身影再次模煳了起来,她歪歪斜斜地走上前去,将人挂在他的身上,乐道,「良辰美景奈何天,我竟然和你成亲了。」 酒气混杂着女子身上的馨香直往虞光脑门儿里沖,他低头看了看孟娇娇飞起红霞的双颊,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 这人在他们大婚当夜灌醉了自己? 「你就这么不想嫁给我?」虞光拉着她的手,声音低沉。 孟娇娇已经喝得晕晕乎乎,像是液体一般挂在他身上,摇了摇头。 「你知道吗……」她醉醺醺地附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知道什么?」 虞光搂着她的腰,感受到她窈窕的身躯柔软而火热,全副力气都挂在了他身上,像是信任极了的模样。 「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 愿望? 「什么愿望?」虞光低头看她,小姑娘迷濛着一双醉眼,裂开嘴,似是心情极好的模样。 倒也不像那么不情愿。 「嫁给……」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头一偏,倒在了他肩上,片刻之后却是发出了细小的鼾声,徒留虞光一个人不上不下地看着怀里沉静的睡颜。 「你想嫁给谁?」他搂着她低喃问道,回答他的怀中人细小的鼾声。 他手松了又紧,最后还是没忍心将她唤醒,却是俯身将她抱回了床榻上,拥着她沉沉睡去。 「我管你想嫁给谁,反正你现在是我的了……」 . 因着酒意,孟娇娇一夜好眠,再睁眼时,果乐正在她身旁小声唤她;屋外,明晃晃的金乌已经攀上了中天。 「殿下,殿下,快醒醒……」 孟娇娇懵懂地睁开眼,懒洋洋道:「何事?」 「殿下,依照规矩,今日您要接受京中诰命和贵女的觐见……那些小姐夫人,已经陆陆续续候在前殿了。」 这话让本来还睡得迷迷煳煳的孟娇娇彻底醒了神,勐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屋外已经天光大亮,她急忙让果乐为她梳妆打扮,半是埋怨道:「明知今早有事,你怎么现在才唤我?」 果乐为她梳头的手一顿,道:「是,是虞王,他吩咐让您多睡会儿,不让我们进来打扰……」 「唔,」孟娇娇点点头,復问道「他今早离开的时候,面色如何?」 果乐回想起虞王今早离开时的模样,依旧是那副煞神模样,吓得她还以为殿下昨晚被他弄死了。 想到这里,她摇摇头,回道:「还是那副杀人魔头的样子,没什么不同。」 闻言,孟娇娇回忆起昨晚的事情,忽而笑了。 她酒量虽不好,但也不至于一壶就断片,昨晚不半醉半醒的不过试探。 看起来,他倒是没生气。 不多时,果乐为她梳妆完毕,两人朝着前殿的方向走去。 前殿入口处摆放了一座巨大的彩色琉璃屏风,透过屏风,孟娇娇瞧见前殿已经乌压压地坐了一片人。 第14页 一个小小的嘟囔声从屏风外传来:「果然是千金贵女,架子真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孟娇娇与果乐对视一眼,走出屏风温声道:「各位久等了……」 「臣妇(女)见王后安。」夫人小姐们跪倒了一片。 孟娇娇微微一笑,唤她们起身,随后众人一一上前与她行礼打招唿。 这些夫人小姐中穿着最艷丽的是国公夫人李氏,论资排辈,她是虞光的表姐,她的母亲昭玥公主与虞国先王一母同胞。 虞光上位后,原本的虞国王族被他屠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只是凤毛麟角。李氏作为为数不多的王族血脉,身份自是水涨船高。 刚才那个小声嘟囔的姑娘是她的么女宋珮。李氏之后,宋珮规规矩矩地上前跟她问安,倒是叫人看不出是刚才那个口无遮拦的姑娘。 孟娇娇只做什么都不知道,笑着沖她点头问了个好,旋即将一早准备好的镯子送了出去。 问安之后,孟娇娇脸上笑意温和招唿着众人入座,继而开口:「本宫初来乍到,若还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各位夫人小姐包涵。」 这话算是足足地放低了姿态,在场相熟的夫人们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只觉这位新王后礼数周到,倒不像是个难缠人物。 孟娇娇低头用茶,掩下目中思量。 一番介绍之后,众人逐渐开始相互寒暄,朝她这位异国王后介绍这中京的风土产物来。 对此,钦天监陈大人的夫人十娘子最是熟悉。 她家本是皇商出身,对于这中京各色衣料缎子,钗环首饰可谓是烂熟于胸。 这是个脸庞圆润的中年妇人,为人热情和善,脸上总是带着些红润喜色。果乐听说京中有不少人家大婚时请她当福禄夫人。 「娘娘身条柔顺,琼锦轩独贡的採风绸再是合适不过。」 十娘子一双明亮柔和的眼睛看向她,似乎是已经看见了她穿上採风绸的娇美模样。 「这採风绸有何特殊?」孟娇娇也像是感了兴趣,放下茶盏示意十娘子继续。 十娘子一笑,又道:「娘娘有所不知,这绸缎料子一般编制越是稠密,质地越好,可这板面也越发生硬,穿着累人。可这採风绸却是秘法编制,稠密却轻柔,穿在身上像是一汪流水似的,舒服得很。」 十娘子此话一出,孟娇娇忽然想到昨晚虞光身上的那件喜服,黑色的绸缎光泽柔亮,像是黑河垂坠…… 她想着,那大概便是用那什么採风绸织造的吧。 「採风绸?」另一个夫人开口了,「那不是将军府那位原来最喜欢的吗?」 话音刚落,全场立刻安静了下来,就连十娘子一向喜气的面容也变了颜色。 「洪夫人,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孟娇娇有些好奇地看向那位洪夫人,轻声问道:「不知夫人在说将军府哪位?」 洪夫人接收到十娘子警告的眼神却没住嘴,解释道:「娘娘不必忧心,那琮枫……不过是个狐媚子。」 这回,孟娇娇倒是轻蹙起了眉头。 果乐见状,上前一步警告:「娘娘千金贵体,洪夫人慎言!」 琮枫…… 孟娇娇对这个名字十分熟悉,看了洪夫人一眼再没继续问下去,可这洪夫人却像是看不懂脸色一般,继续嘟囔着:「臣妇说的乃是事实,娘娘初来乍到不清楚,但是当年在中京,陛下,先太子和琮枫那点儿事儿,谁不知道?」 「就前两天还不是,赐给大将军府那株藤山血莲,明眼人不都知道是赐给那位补身子的吗?」 孟娇娇抬目轻扫,只见洪夫人越说,在场众人脸色便都变了,除了国公夫人嘴角微微在上扬,似是满意。 这下她明白了,这是人家送上来的下马威呢。 「洪夫人!」孟娇娇轻押了一口茶,柔声道,「这里是梧桐殿,不是外面的茶水铺子,有的闲言碎语不必多谈。」 李氏看向孟娇娇一副温温柔柔的文雅样子,心中算是有了底;这个新王后,不似传言一般的跋扈,却倒也是个没脾气的。 这样……倒是好办了。 李氏微微一笑,看向自己的么女,眼中浮现了几分势在必得。 洪夫人看着孟娇娇似是软和的样子,还想再多说些什么,殿外却传来内侍尖锐的嗓音。 「陛下驾到。」 殿内众人起身行礼,孟娇娇正欲屈膝,却一下子被人扶住了。 第9章 虞光牵着她坐到高位,下一刻她只听他道:「今日这梧桐殿倒是热闹。」 他话里有话,孟娇娇不明所以,便只接话道:「今日各位夫人前来拜见,倒是给妾身普及了不少中京的风土人情,有意思得很。」 「是吗?」 虞光唇角微弯,看向底下的夫人们,挑起一个嘲讽笑意:「只怕你高高兴兴地接待他们,有的人是故意不安好心挑拨事端!」 说着,他朝着自己的近侍抬了抬手,问道:「元通,殿前失仪该如何罚?」 元通拱手回道:「启禀陛下,殿前失仪,仗五。」 虞光点点头,顺手就着孟娇娇刚才饮过的茶盏喝了一口。微凉的茶水顺着白玉杯沿滑进了他的喉咙。 他喉头一颤,看得孟娇娇有些别扭。 片刻,他放下茶盏,扫了元通一眼,状似无意道:「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第15页 元通见状,心领神会地朝着身边的两个身强体壮的教导姑姑挥了挥手,两人便将跪在地上的洪夫人拖了出去。 「等等,」虞光忽然唤住了元通,「今日是孤与王后大婚第二天,不妨在这宫里多添些喜气,杖三十。」 元通领命退下,不久,洪夫人鬼哭狼嚎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让殿内所有人都白了脸色。 孟娇娇转头看他一眼,神色有些惊奇。 他这是在帮自己出头? 虞光冰冷的嗓音像蛇信子一样盘旋在梧桐殿的上空:「这里是王宫。王后为人和善,不代表你们就可以蹬鼻子上脸。各位夫人谨言慎行;胡说八道挑拨是非之前,先好好摸摸你们和家人的舌头,看看有几个够孤拔来给人下酒!」 「臣妇(女)不敢!」下面的夫人纷纷俯首,面如筛糠。 当时屠宫时,有几个王族宗室的老王爷指着这位新王破口大骂,说他不仁不义,不得好死。当时虞光没什么反应,但是下午便拔了那几个老王爷的舌头。那晚宴席上,几个世子被人用刀指着,一口一口地吃掉了自己父亲的舌头。 人群中有几位夫人亲眼目睹了那晚的宴会,回家后搜肠刮肚地将隔夜饭吐了个干干净净,只差没把心肝脾肾一同吐出来。 如今听见虞光这般警告,这几位夫人联想到当初那一幕,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 一场原本喜庆的觐见结束于洪夫人悽厉的哭喊声,虞光颇为不耐地挥退了那些夫人贵女,转身将孟娇娇带回到了殿内。 孟娇娇牵着他的袖子,有些小心地打量着他的脸色,不由有些好奇,当年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年郎是如何一步一步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 他牵着她回了正殿,面色如常地吩咐过了上午膳,吃到一半,才状似无意道:「今日洪夫人所说,你不必放在心上。」 洪夫人所指,是琮枫。 孟娇娇点点头:「师兄不必担心,我都明白。」 当年在回青书院,虞光与琮枫形影不离,若要说这两人之间毫无情愫,孟娇娇是打死都不相信的。 只不过如今他将话放在这里,想必是不想让她去找琮枫的麻烦。 想到这里,孟娇娇脸上笑意更加温和,又道:「不过是些闲言碎语,我只当没听过。」 虞光微微挑眉,抬眼看她,却只见她一脸笑意盈盈。 . 过了两天,果乐禀告说琮枫的事打听清楚了。 「怎么回事?」她问道。 果乐附身在她耳边小声道:「说原是国相家的嫡次女,与虞国先太子和虞王两兄弟是自小长大,青梅竹马的关系,本来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 「后来虞王屠宫,国相是太子党,琮家被流放,唯独放过了琮枫,如今借住在左将军左蔚然的将军府中。」 「中京人传,虞王与琮枫该当是有过一段……虞王怜惜旧人这才放了她。」 果乐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胆颤。 殿下与虞王关系似乎不一般,如今出了琮枫那么一档子事儿,她倒是一下拿不准殿下的反应。 孟娇娇脸上浮现起一丝轻嘲:「传言许是不假……」 霍洸曾像是家犬那样寸步不离地护着琮枫,谁知道这兜兜转转下最后嫁给他的,竟是自己。 命运弄人,大抵如此。 她放下手中茶盏,揉了揉自己僵硬的眉心,将往事压回心底。 恰逢此时殿外来了人,果乐前去查看,不多时回来,脸色却有些怪异。 「怎么了?」 「刚才,元通过来送东西……」 孟娇娇黛眉轻挑:「送什么?」 「血莲。」 「血莲?」她一愣,「藤山血莲那个血莲?」 藤山血莲,长自藤山,颜色浓郁如血,故名血莲,因为每年产出极少,是虞国的国宝。 传言可復脉固脱,安神益智,对补气生血有奇效。 血莲难得且珍贵,两国签订和平协约时,虞国也不过送给了孟国区区三株。 前两日洪夫人所说,虞光赐给琮枫的也是这个。 果乐点头:「奴看过了,是货真价实的藤山血莲,说是送给殿下补身子的。」 大朵大朵的绯色莲花装在冰盒内,未经风干,花瓣儿上还带露,一看就是才採下不久。 孟娇娇挑了挑眉:「一份礼往两处送,我这师兄倒是省事。」 果乐知道她在说琮枫,拿不准她的态度便也没接话。 孟娇娇沉吟片刻,吩咐道:「那便先放进库房里存着吧。」 果乐领了命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转身朝她迟疑道:「殿下,元通统共送来了,五朵血莲。」 闻言,孟娇娇忽而轻笑出声,头上的白玉花的步摇随之左摇右摆地轻颤起来。 「原来当正宫也有正宫的好处呀。」 五朵,比琮枫的倒是多得多,不知她是否该感激涕零。 她语气里是满满的嘲弄,听得果乐有些心酸,心里暗自唾骂起虞光来。 在将军府养个外室闹得人尽皆知的,这不是存心给他们殿下找不痛快吗? . 这日晚膳,虞光照例回了梧桐殿,饭桌上孟娇娇主动提起血莲的事,顺道向他表示了感谢。 他一边用膳,只道:「这批是这月才採摘回来的,你先吃,等到了下半年又有新鲜的一批。」 第16页 孟娇娇一愣,摇摇头道:「血莲珍贵,我已经让果乐存进库房了。」 虞光看她一眼:「不过是些花儿,你体虚,每日清晨煮炖些吃。」 说着,他又打量了她一眼,復问道:「当时在回青山上我记得你身体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怎还如此虚弱?」 孟娇娇抿了抿唇:「回王宫生了场病,身体便不如还在书院的时候了。」 说着,她微微一笑:「多谢师兄。」 「师兄?」他忽然放下筷子,斜眼看她,问道,「你该叫我什么?」 孟娇娇眨了眨眼,想起两人是在虞宫中,復改口道:「陛下。」 「你再想想?」他忽然凑近了些,轻轻捏着她的下巴,「我们拜过堂,入了洞房,你该叫我什么?」 这下,孟娇娇算是心领神会。 她又眨了眨眼:「夫……」 她叫不出口。 虞光笑睨了她一眼,温热的手指轻抚着她的脸颊:「乖,叫我。」 她吸了口气,又唤道:「夫……」 依旧卡在那个字上,就是叫不出来。 虞光抿了抿唇,看着她涨红的一张脸,破天荒地没再纠缠下去,低头吻了吻她的髮丝,又道:「那就唤我名字。」 「虞光。」 这回她倒是喊得顺畅无比,毫无压力。 虞光不由斜睨了她一眼,嗤笑道:「指名道姓倒是喊得顺口。」 孟娇娇紧了紧喉咙,拉着他的袖子,乖巧得像是阳光下的一朵雏菊花儿。 「再叫一声,」他声音低沉。 「虞光。」 「虞光,虞光,虞光」 她笑得娇俏,晃着他的袖子,一声又一声。 这似是恶作剧般的动作终止于一个泛着薄荷香气的吻中,虞光再不似之前那般木讷,与她唇齿缠绵,颇为霸道。 他掌心火热,搂着她的腰,手掌温度便顺着单薄衣衫尽数传到了她的皮肤上,烫得孟娇娇一颤,迎向他的目光只觉里头装了些许她读不懂的情绪,似是平静浪潮下的波涛汹涌,只一眼便能将她捲入风暴。 过了良久,两人才作罢这个吻,虞光退回座位上却是为她布起菜来。 恍然之间,孟娇娇看见他耳根泛起了浅浅的红…… 她敛了眼色,夹了一筷子莲藕饼放到他碗里:「我记得你喜欢吃藕饼。」 乌木的筷子悬在白瓷碗上,颜色鲜明,过了油的藕饼泛着诱人的金色,轻轻落在了碗里。 虞光抬起头来,挑了挑眉:「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孟娇娇看向他,理所当然道:「以前在食堂里总见你找李姑姑多添一份藕饼,想来应当是喜欢的吧。」 她从前时常坐在离他几张桌子远的地方,看着他与其他几个师兄师姐说笑用餐;朗朗笑声传进她耳朵里,变作一支欢快的曲子让她也不由得也乐呵起来。 虞光闻言,低下了头,让她看不清脸上表情,片刻后却拾起筷子将碗中藕饼食下。 「味道不错。」她听他道。 「你喜欢便好。」孟娇娇抿唇一笑,脸色欢喜。 第10章 每年春季,虞宫都要举办赏花宴,宴请虞国群臣及其家眷在虞宫御花园赏花,今年也不例外。 孟娇娇作为新王后,这设宴的活儿自然是落在了她的头上。 今年的花宴定在了三月十五,钦天监特地算过,说是个好日子;宴席设在御花园东北角的那片桃林,粉白相间的桃花香气四溢,引着蝴蝶飞鸟醉在花香里,遥遥起舞。 十五之前,中京一连下了七八日的绵绵阴雨,每日天都是阴的,像是洗墨池被人泼在了天上,如何都放不了晴。 原本孟娇娇还担心今年的花宴要延后,然而十五日一大早起来,只见金乌升空,天色碧蓝如洗;太阳似乎是在乌云背后补足了觉,散发着耀眼的光,空中一丝云彩也无,是个十足的大晴天。 京中各个府的夫人小姐在大婚第二日一来向她请过安,便也都不是生面孔。 钦天监的陈大人是个沉默寡言的神算子,然而夫人十娘子却是能说会道,玲珑八面,偏巧她又长了一副和善喜庆的面孔,任谁也讨厌不起来。 一见孟娇娇便贊道:「臣妇每次觐见都觉得娘娘比上一次气色更好,颜色更美。」 孟娇娇扬唇一笑:「本宫瞧十娘子也是面色红润,精神得很。」 说着,她状似无意地抬了抬手又道:「上次听十娘子说了採风绸,本宫便差内务府做了一件礼服,果然如你所说,质地轻柔,颜色鲜艷,夫人当真是好眼光。」 十娘子一进殿便看出了她身上这件绯色礼服是採风绸所裁,只是碍于那日洪夫人的话没敢开口,如今听孟娇娇自动说起了这茬,她才放下心来夸赞道:「娘娘容颜冠绝,自是穿什么都好看。」 她身边,另一位段夫人也接话道:「若是臣妇能有娘娘一般的姿容,那可是做梦都能笑醒了。」 两位夫人一唱一和,将孟娇娇哄得心情上佳,她又在梧桐殿听她们讲了好一会儿子京中趣事,直到日上中天,这才带着众人往花园行去。 御花园奼紫嫣红,碧水蓝天,翠鸟的啼鸣声在林间迴旋,美得快要让人迷了眼。 虞光今日着了一身藏青色礼服,原本冷着面孔,见她过来,眉眼才转暖了些,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落座在自己身旁。 第17页 不多时,两旁宫侍鱼贯而入,精緻的冷盘菜餚一道道地摆上了桌,赏花宴正式开始—— 教怜所奉上歌舞演绎,伴着满天飞花,甚有情趣,孟娇娇一边吃着还算可口的菜餚,欣赏着不远处的美人飞花,惬意地勾起了唇角。 不多时,她拽了拽身边人的袖子,小声道:「师兄,这赏花宴你可还满意?」 虞光一低头,只见孟娇娇似是饮了些酒,双颊绯红。 他微微皱眉,拎起她桌前酒瓶一看,这酒液已然快要见了底。 这是虞宫特酿的桃花露,喝着香甜后劲儿却不小。 这丫头,贪杯的毛病倒是十年如一日。 他那日想起来了,当年在回青山,若不是她偷了掌院的酒喝,也不会大晚上的被困在机缘阵里。莫非掌院及时发现派他去寻人,她只怕要在那阵法里困上十天半个月。 他从她手中一把夺过酒壶放在自己桌上,转头将茶盏递到她面前:「不许喝酒了。」 孟娇娇咧嘴一笑,双颊似乎更红了些。 她可以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砰砰砰砰砰……」比不远处的鼓乐还要欢快。 「喜欢吗?」她不依不饶。 虞光在桌下握住她的手腕,表情颇为无奈:「还不错。」 她身上的馨香合着桃花酿的酒气有些醉人。 「只是还不错?」她将脸凑近了些,一双眸子扑闪扑闪地望着他,澄澈犹如一汪清水。 灼灼桃林,粉树飞花,虞光忽然觉得耳边人群与鼓乐声渐渐变小,天地间只剩下了这漫天的桃花,和眼前人明媚的小脸。 「喜欢……」他不自觉喃喃道。 孟娇娇这才似是满意地呵呵一笑,转过身去继续欣赏歌舞。 一曲乐罢,台下赣南侯府的嫡小姐却忽然站起来一礼,提议道:「今日良辰美景,御花园桃林美不胜收,不知臣女可否为陛下和娘娘献上一曲?」 这姑娘名唤钟昭懿,是赣南侯府的嫡次小姐,姿容明艷,十三岁便以一曲「幽兰」名震中京。 今日她着了一件翠色的软纱罗裙,亭亭而立,一阵春风拂过,捲起裙摆缥缈,倒像是这桃林中的精灵。 孟娇娇转过头去看了虞光一眼,见他目色冷淡,似是没什么兴趣。 「娇娇可想听?」他转头问她。 孟娇娇眯了眯眼,笑道:「本宫前几日听闻钟小姐琴艺超绝,倒是好奇得很。」 这话便是准了。 赣南侯夫人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催促着她走上前去;不知为何,孟娇娇似乎是在钟昭懿脸上看出了两分不情愿的意思。 酒意上头,她眼中泛起水色,单手撑着下巴听钟昭懿奏了一曲「春风」。 半眯着眼,眼前的一切模煳成了一个个斑斓光点…… 虞光侧头,看到的便是七分醉意的人儿乐呵呵撑着头,在柔软春风中,随着琴曲轻打节拍。 他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附在她耳边轻问道:「喜欢听琴?。」 因着醉意,带着磁性的字句从她左耳进,还没等反应就从右耳熘了出去,她抬眸看了虞光一眼,只咧嘴朝他一笑,没回话。 桌下,虞光攥着她的手气恼似的紧了紧,眨眼间却是忽然将她一下子抱在了自己身上来。 孟娇娇低唿一声抓紧了他的肩头,看着他双眼盛满了无措。 她在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打了他一下,小声问道:「大庭广众之下,你干嘛?」 虞光只是看了她一眼,手却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在场的一众人看见帝王这般做派,私下交换着八卦的眼神,却只能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孟娇娇挣脱了两下,却发现那人双手像是铁钳似的将自己禁锢在他身上,感受到在场众人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她下意识地双手锁紧,手心在他满绣的腰带上磨蹭。 虞光抬眸睨了她一眼,眼里似笑非笑。 她偏过头去再不看他,脸上的红晕却是一直未曾消散。 琴音渐止,虞光鼓了鼓掌,看向孟娇娇,只道:「『春风』动听,春娇更胜。」 他话里别有深意,孟娇娇的脸更红了,她似是不好意思地垂眸,顺带掩下了目中冷意。 他把自己当什么? 宠姬? 再抬头时,却又是那副娇软模样。她转头看向钟昭懿,只见她低头谢礼,脸上笑容却有些勉强。 之后,在场的贵女小姐们纷纷开始展示自己的才艺,以期在众家之前露脸,这赏花会倒是从赏梅变成了赏才艺。 正如虞光所说,桃花露后劲极强,不多时她就开始犯晕;她挣扎着从虞光的身上下来,独自到花园散步,想要去去酒气。 虞光见她晕晕乎乎的模样,微微蹙眉,也没阻止。 花园里,草木的香气混杂着花香,似乎比酒还要醉人。 她摇摇摆摆地走了一会儿,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争吵,隐隐约约,似乎是钟昭懿的声音。 「……」 「娘,女儿既然不愿,您为何要如此执着于将我送入王宫?」 「我的女儿,论身份,论才貌,样样拔尖,自然是要站在最高处,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王宫更高的地方呢?」侯夫人的声音理所当然。 「王宫中已有王后,我就算真的嫁给陛下了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夫人,每日向王后晨定昏醒,哪里是站在什么最高处……」 第18页 假山背后,孟娇娇微微抬目。 这钟昭懿倒是想得清楚…… 侯夫人又道:「你不是也看见了吗,王后初来乍到,性子又软,是个好对付的。」 钟昭懿一滞:「她之前在孟国那些传言您不是知道吗,那个什么将军的未婚妻,差点儿被她弄死,这哪里是什么好相与的?我若真进了宫,别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况且……」 「况且什么?」侯夫人声音带上了些不耐。 「陛下性情残暴,每日不见血就不舒坦,而且就他那个腿……说白了,就是个残废!若不是万不得已,哪家人会将自己的女儿送到他身边?」 钟昭懿越说越委屈:「母亲,我还是您亲生的吗?」 侯夫人嘆了一口气:「你父亲不争气,咱们侯府如今也不过是外表看着光鲜,里面就是一副空架子,可能都撑不到你弟弟袭爵。阿昭啊,不是娘亲捨不得,是咱们真的没办法了。」 「再说,」她又接着劝道,「你看新王后,在陛下身边不是好好儿的吗,那么个病秧子都能得陛下些怜惜,我的女儿才貌双全,若是进了宫,定能得陛下厚爱!」 侯夫人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孟娇娇站在假山后,总算知道这钟昭懿今日献艺为何是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了。 她将自己靠在大石旁,醉意仍未褪去,唿吸之间都还带着酒气,醉眼迷茫地看着不远处争执得面红耳赤的娘儿俩,一时间倒不知道自己该回去给虞光告状,还是该装作没听见。 正在她纠结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凉意,她打了个哆嗦,鬼使神差地转过头去,只见虞光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原本沉郁的面色变作铁青,难看得吓人…… 第11章 还没待她反应过来,虞光便一把拽着她往桃林深处走去,急匆匆的步子拽得她有些踉跄。 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意,孟娇娇酒被吓醒了大半,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心知这人又要发疯了。 她一言不发地被他拽着走,恍然觉得手腕上一阵大力,下一刻,便被他甩到了一棵粗壮的桃树旁。 背嵴冷不丁砸在坚硬的树干上,她不由蹙起了眉轻唿出声。 「你干嘛?」她终于忍不住,抬头瞪他一眼,一脸的莫名其妙。 虞光此时的脸色难看得吓人,神色冷峻,嘴角却勾起了一丝诡异的笑意,狰狞可怖。玖拾光整理 「你是我的。」他压在她身上恶狠狠道。 树干顶着她的腰,孟娇娇被压得生疼,娇声道:「你想干嘛呀?」 「我想干嘛?」他忽然附身吻上她的唇,似是发泄似的在她檀口中肆虐。孟娇娇想要躲开,却被他桎梏得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她狠狠的咬了他一口,血腥的气味却更是刺激到了在发狂边缘徘徊的男人。 他双手握着她细弱的腰肢,唇齿攻城略地,广藿香的苦味在孟娇娇鼻尖萦绕,她眼泪忽然澎涌而出,顺着粉嫩的面颊滑下,滴滴答答地落在了虞光的手上。 眼泪温热,落在他手上却是滚烫,烫得他一下从暴怒中回过了神。 他急匆匆地向后退了两步,像是只受惊的勐兽,看向孟娇娇,目色里染上了些许无措。 孟娇娇终于得了些空隙,拧着眉头揉了揉自己被压得快断了的腰。 「碰到哪儿了,让我看看……」他又上前两步,想要查看,却被孟娇娇躲了过去。 「你离我远点儿!」她沙哑着声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跌跌撞撞地朝着梧桐殿的方向离去。 虞光原想追上她,然而行了两步,却见她颇为兇恶地转过身来,嘶哑着声音道:「你敢跟上来,咱们就一拍两散!」 见她红着眼眶的兇恶模样,他紧了紧喉咙,生生地止住了步子,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桃林中。 离开的一路上,孟娇娇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就在虞光将她扔到树上的那一刻,她甚至怀疑过自己今天是否会命丧他手。 这个疯子…… 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平復下心中恐惧。 回到梧桐殿,果乐得了消息急匆匆地赶回来了,一推开殿门,只见孟娇娇苍白着一张脸,不住的在往自己嘴里灌着茶水。 「殿下,殿下,」她急急上前检查,「可有伤着?」 孟娇娇摇了摇头:「没有大碍。」 果乐看着她仍旧有些红的眼睛,火一下子蹿了上来:「他对您动手了?」 「算是吧。」她深吸了一口气,回想起桃林中虞光狰狞的表情,只觉自己记忆中的霍洸正在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碧华观外那个阴冷的男人。 或许她错了,虞光与霍洸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抱有侥倖。 果乐紧抿着双唇为她找来了金疮药,看着她后背上那块刺目的青紫,一言不发地为她上了药。 这天晚上,虞光来到梧桐殿,却被果乐和岚二挡在了殿外:「娘娘已经睡下了,还请陛下改日再来。」 两人看着他,脸色隐隐泛着愤怒。 「她……上药了吗?」虞光问道。 「上了,」果乐微微垂首,生怕自己下一刻就忍不住上去和这人拼个鱼死网破。 殿下在孟国的时候连句重话都没听过,怎料却嫁给了这么个混蛋;当着她们殿下的面杀人,养外室,如今还动起了手来。 第19页 虞光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小婢子对自己的不喜,却没在意,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梧桐殿紧闭的大门,片刻后,转身离开了。 接连几日,虞光日日来梧桐殿,日日都被果乐挡在了殿外;元通每天清晨都在殿外候着,玲珑宝物,奇珍妙药的赏赐像是流水一样地往梧桐殿而来…… 「殿下,今日又有赏赐进来。」果乐看着正在梳妆的孟娇娇,涩声道。 虞国地大物博,虞王这几天也确实是大手笔,像是将半个国库都搬进了梧桐殿里来。但这当她们殿下是什么,两件礼物就能安抚的宠儿? 孟娇娇闻言,画眉的手不曾停歇,冷笑一声道:「去挑去,合心意的都拿出来摆了用了,剩下的放在库里,赏赐给宫里人。」 「是。」 果乐领了命正欲离开,却又听孟娇娇问道:「赣南侯府那母女俩怎么样了?」 她指的是钟昭懿和侯夫人。 果乐脸色忽然有些苍白,垂首回道:「赣南侯府被夺了爵,抄家;侯夫人和钟二小姐,被,被陛下拔了舌头,充作奴籍。」 孟娇娇闻言,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笑意。 「不愧是陛下,不高兴了,总得找些血腥的法子出气去,我是不是该感恩戴德,这被拔了舌头的人,不是我?」 「殿下……」果乐眼中是满满的心疼,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她。 一阵清风拂过,带来了院中玉兰香气,孟娇娇敛下脸上讽刺,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却忽而发现脸颊上有一颗小红点,她復凑近了些,指尖轻轻拂过那红—— 原来是起了个小疙瘩。 「这虞宫,终究不是家……」她喃喃自语道。 果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也瞧见了白皙皮肤上一个小小的红点,宽慰道:「奴从王宫带了药膏来,一会儿给您敷上,睡一觉便消了……」 又过了两日,孟娇娇脸上的疙瘩不但没有消下去,反而更严重了,侧脸起了一排细细密密的小凸起。若是离得远些,肉眼倒是看不出来,但是上手一摸便能摸到一片疙疙瘩瘩,硌手得很。 见状,果乐急急忙忙去太医院叫人,不多时,领回来一个身材高挑消瘦的妇人,长着一张颇为严肃的白皙面孔,唤做白太医。 白太医四十来岁,看皮肤上的毛病是一把好手,太医院无出其右:京中贵女诰命若是脸上身上长了小东西,大多都会上书请这位白太医去走上一遭。 她温热的手指在孟娇娇脸上的疙瘩处轻轻拂过,又扶着她的头在天光下左右看了看,旋即搭上了脉。 「娘娘最近可有用过什么从前未曾吃过的东西?」 白太医薄唇紧抿,神情肃然。 孟娇娇眨了眨眼,目光落在桌上那盘还未吃完的红果子上,轻声道:「樱桃。」 这种酸酸甜甜红中带青的果子孟国不产,她却很喜欢,来了虞国之后几乎每日都会吃上一盘。 白太医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盘樱桃,只见已被她吃了个七七八八,剩了些核小山似的堆在翡翠盘子的一角,颇为壮观。 「娘娘许是刚到虞国,水土不服,臣为您开些膏药涂抹,还请您忍耐一段时间不要再食用樱桃。」 孟娇娇眼睛微微睁大,看向果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这脸上的疙瘩是贪吃吃出来的毛病,一时间竟难得有些脸红,毛茸茸的耳垂上泛起了浅浅的绯色。 这日下朝,虞光听说孟娇娇中午唤了太医,急匆匆地赶来了梧桐殿,却又被果乐拦在了门外。 「还请陛下止步,娘娘今日不便见您。」 虞光这回没理她,侧身避开她敲响了殿门,果乐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别虞光一个轻睨吓得闭了声。 她有些紧张地看向殿门内,担心虞光再对她们殿下动手。 他敲门唤了两声:「娇娇,开门让我进去……」 孟娇娇隔着门答道:「陛下先回去吧,我脸上起了疙瘩,不好见人。」 虞光声音一顿,看向紧闭的殿门像是想要穿过它看见孟娇娇的模样。 「你让我看看你怎么样,脸上可有不舒服?」 「没有,您快回去吧」 殿门仍旧闭着,孟娇娇不想叫虞光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催促着他离开。 不多时,殿门外没了声响,他似是已经离去。 孟娇娇微微松了一口气,正欲唤果乐进来,却忽然听见身后一阵轻响。 她转过身来,只见一个玄色的身影正正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 梳妆檯前的窗子大敞开,他肩上落了片翠绿的叶子,歪歪斜斜地挂在金线绣的龙尾上,玄色锦缎靴子底粘上了花台中的新土,样子有些狼狈。 孟娇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人竟然不顾帝王仪容翻窗进来了。 第12章 孟娇娇见他进来,急急背过身去,语气似有恼怒,「不是让你别来吗?」 这人还真是随心所欲。 虞光上前两步,略显强硬地掰过了她的身子来,清寒的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似是想要从她脸上看出朵花儿来。 孟娇娇急忙捂住自己的脸,转头竟然走到榻上,拿被子将头蒙了个严严实实。 「你出去!」 被子下,她声音有些闷。 虞光扯了扯锦被,却不知道她从哪儿使出那么大的劲儿,就是不让他掀开。 第20页 「当心闷坏了……」他隔着被子抚了抚孟娇娇的脑袋。 「那你快出去!」她闷沉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铁了心不想见他。 虞光这回没再听她的,却是使了些力气将被子从她身上拨开。锦被下,孟娇娇髮丝散乱,一双杏眼亮晶晶地怒视着他,满脸戒备。 「对不起……」孟娇娇忽听他道。 她沉目看着他,没言语。 虞光看着她像是某种动物似的戒备模样,忽然心尖一疼,声音哑道:「绝对不会有第二次了。」 她挑了挑眉,鬓角散乱的髮丝给她一种少有的尖锐:「师兄拿什么保证?就一张嘴?」 闻言,虞光顿了一下,她正在心中冷笑,却忽然见他从腰间拿了一把匕首出来。 「你干嘛?」她急急往后躲了些距离,瞪着虞光,紧张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虞光看了她一眼,却是将匕首取出,转而将刀柄这边递到了她的手边。 孟娇娇狐疑地看着他,下一刻,却见他摊开了双手,只道:「我记得你剑术不错对吧?」 她点点头,看着手中匕首,却仍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似是满意的点点头:「既如此,大穴命门也都清楚……来吧。」 「来什么?」 她眉头蹙起,实在搞不明白这人在发什么疯。 「挑个地方,捅吧。」 平日里阴寒而狭长的眼里装了满满当当的认真,看得孟娇娇一愣。 「你说什么?」 「我伤了你,以牙还牙不是吗?你问我有什么保证……这匕首你留着,若我还向你动手,你就用它杀了我。」 闻言,孟娇娇下意识地将手里的匕首掷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是匕首砸在地砖上的声音。 她怒喝道:「你疯了!」 这人?是不是真的有病? 她脸上的怒气让虞光无措起来,一双眼愣愣地看着她,小声道:「你,不满意?」 满意?满意你个大头鬼! 她现在倒是真的很想捅他一刀,一了百了。 两人成亲将近一个月,孟娇娇终于发现,她嫁的人不仅身体有疾,脑子也不正常! 「你伤了我,就让我捅你一刀?」她盯着他,气笑了,「回头我以弒君之罪被押进死牢你就满意了是不是?」 虞光看着她怒到极点的神色,眨了眨眼,连忙道:「不会的,有我在,他们不敢动你。」 孟娇娇再也忍不住,将手边抱枕直直地扔到了他脸上:「那时候你都死了!」 她气到极点,已经无语,喘着粗气坐在床上,看着不远处高高大大的男人,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应该听孟无疑悔婚。 虞光看见她气得双颊飞霞,垂下了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在殿中相顾无言,不知过了多久,孟娇娇才听他缓缓道:「那天在桃林,是我,是我害怕了。我怕你听了钟昭懿的话,我怕,你也是那样看我的。」 「对不起,对不起。」他接连地道着歉,眼里盛满了无措。 孟娇娇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好害怕的。 这是他的虞国,他的虞宫;明明每日在刀尖上行走的人是自己,他怕什么? 她微微垂目,看着地上的匕首和枕头,只觉累得不行。 礼也送过了,歉也道过了,该走的流程都走了;她不能现在与他断绝关系,也不可能一直与他冷战。 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那你保证,没有下次了。」她轻声道。 「没有。」虞光摇头,眼里满是认真。 他见她嘆了一口气,脸微微侧向一旁,半响,才听她小声道:「我原谅你了。」 虞光眼睛微微睁大,连带惊喜地看着她,蒙在心头半个月的阴霾随着这句话烟消云散。 旋即,他朝她凑了过来:「快让我看看,你脸上到底怎么了?」 孟娇娇偏头躲他:「不许看,好丑!」 他略微强硬地将她的头掰了过来,清寒的眼中带着笑意:「哪里丑了,明明很漂亮。」 杏眼明亮,红唇微张,虞光见过不少绝色,但唯有眼前人有着一颦一笑让他心神巨震的本事 「你胡说……」 孟娇娇瞪他一眼。 她现在披头散髮的模样,脸上还起了疹子,活像个疯子,他明明就在骗人。 虞光使了些力气揽进自己的怀里,轻声道:「没胡说,很漂亮……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 听见这话,孟娇娇一愣,微微偏头看着他。她样子有些呆,向来灵动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虞光,让他心口一慌,像是有蚂蚁在心间乱爬,酥酥痒痒的。 虞光眼中溢出一丝笑意,又凑近了些,仔细观察起她脸上的红疹子来:「让我看看,可有不适?」 孟娇娇摇头:「没什么感觉,就是丑……」 说着,她眼带委屈地瞧了虞光一眼:「白太医说,是我吃樱桃吃出来的。」 她微微撅着嘴唇,可怜巴巴的小模样看得虞光心头一软,有些好笑地抚摸着她的发顶。 「馋鬼……」 孟娇娇嗔他一眼:「樱桃也没得吃,还起了满脸疙瘩,我已经够可怜了你还要取笑我……」 她挣脱虞光的手,侧过身去半是开玩笑道:「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第21页 虞光原本清亮温柔的瞳孔中随着这句话再度,酝起风暴,他忽从身后抱住她来,声音沙哑:「我们已经成亲,别说这种话……」 他低沉的声线轻颤得像是街头艺人手里的三弦琴,里头藏着孟娇娇听不懂的情绪。 感受到他情绪又有些不对,孟娇娇挪了挪身子,娇声道:「我不过是说气话,你又生气……」 她温暖柔软的身子靠在他怀里,听着她娇声抱怨,他心里惶恐如潮水般退去,低头看着怀中人发顶上小小的旋儿,轻声道:「我帮你上药。」 微凉的药膏被他掌心温度融化,变作带着草药清香的褐色液体。他小心翼翼地将药液涂在了她脸侧的疙瘩上,似是在擦拭一件极为珍贵的瓷器。 声音恢復平静,变成了一如往常的低沉:「太医可还说什么要注意的?」 他灼热的指尖拂过自己的侧脸,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背嵴一路蹿到了后脑勺,孟娇娇忽然有些结巴起来:「没,没有,就是忌口。」 白太医的药有奇效,不过短短几天,孟娇娇脸上的疹子便如数褪去,又恢復了一片光洁。虞光再次得以踏足梧桐殿,笼罩在虞宫上空的长达月余的阴霾终于放了晴。 这天中午用了午膳,虞光忽然提议孟娇娇换上了一身便装,随后带着她一路出了宫,朝着城外驶去。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孟娇娇撩开帘子看向车外变幻的景色,言语里有些好奇。 「我以前的庄子。」虞光伸出手臂将她搂进怀里解释道。 马车约莫行驶了一炷香的功夫,停在了来到了一座小县城外。 虞光向她伸手,孟娇娇从善如流地跟着他下了马车,一抬头,只见是漫山遍野的绯色。 「好漂亮!」她不禁发出一声惊嘆。 御花园里的桃林花枝娟秀,品貌俱佳,可却少了眼前桃山的随意灵气。清风吹过,满山花树都随之轻颤,落下万千花瓣,散发清甜香气。 看着她眼中惊艷,虞光的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微不可查的笑来,拉着她往桃山上走去。 「中京竟还有这样的好地方,怎的没人与我说起过?」 美景当前,她拉着虞光的手,神色欢快得像只小鸟。步伐蹦蹦跳跳,不似在宫里礼数那般周全,倒像是个小姑娘。 春风和着花瓣扑在脸上,带来酥酥麻麻的感觉。虞光由她拉着自己,解释道:「这是我做皇子时的别苑,自然没人敢来。」 「唔。」孟娇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扭头看向他,唇角不断上扬,咧出一个笑来。 阳光打在她脸上,变作鲜妍之色,看得他心头一软。 「上次御花园里有旁人,赏花也未尽兴,便想着带你来这儿。」 他低头看她,眼中似有歉意。孟娇娇一愣,下一刻却是踮起脚尖靠在他脸侧,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了」 虞光眼波微盪,侧身看向她,喉头上上下下,只觉刚才被她冷不防亲过的地方酥酥痒痒的泛着热。 恍惚中,他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下似是快要跳出了嗓子里。 孟娇娇狡黠一笑,顺势撒开他的手,朝着山上走去。 山涧幽草丛生,两侧桃树招招摇摇,似是用尽了全力舒展着自己的身肢,引诱着春风相随。 一路走到山顶上,虞光才从身后豁然拉住了她的手。 「娇娇……」 他一双眸子灼灼地望着她,似是要将她刻在自己眼里。 孟娇娇抿唇一笑,却顾左右而言他:「这桃林好漂亮,你可有带过别的姑娘来?」 她颜色娇俏,眼底带着些许狡黠,看得他又紧了紧喉咙。 「不曾。」他否认道,声音里有些紧张,「只你一人。」 「我不信。」 她像是个任性的小姑娘,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他,眼中色彩比桃林更加鲜艷。 「当初在回青山上,可不知道有多少师姐师妹暗中喜欢你,你就没看中那么一两个?」 虞光眼色微暗,拉着她的手,摇摇头:「不曾。」 「哦?」她眼珠子一转,却是凑近了一步,「那你为什么偏巧带我来这里?」 「你不一样……」虞光声音有些沙哑,也往前进了一步。 两人离得极近,孟娇娇甚至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唿吸打在自己额头上,撩起一片温热。 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第13章 「我有什么不一样的?」她不依不饶,抬头直勾勾地望着他,眉梢眼角俱是春色。 他搂住她的腰,低声又重复了一遍:「你不一样。」 孟娇娇似是故意为难他:「我不信。」 回答她的,是嘴唇上灼热的触感。 虞光不容置疑地吻了下来,薄荷与广藿香微微的苦气顺着这个吻氤氲在她的舌尖,爆破开来,她不自觉地拦上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加深这个吻…… 一个吻罢,孟娇娇有些喘,将下巴搁在他胸口;虞光抬手抚了抚她鬓角乱发,眼中阴郁散去,温柔缱眷。 「留在我身边,我会对你好的,比所有人都好。」他声音低沉,里头夹杂着浓浓的情愫,听得孟娇娇一颤。 她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问出了困扰自己已久的问题:「你到底在怕什么?」 第22页 春日暖风吹拂,阳光懒懒散散地照在两人身上,虞光紧了紧喉咙,只觉这春风太过温柔,吹得他心软了下来。 他将她轻轻拥在怀里,良久,才缓缓道:「我害怕……害怕你喜欢伏珂,害怕你喜欢宗泽,害怕你不情不愿地嫁给我,害怕你讨厌我,害怕……你离开。」 这一连串的害怕听得孟娇娇不由瞪大了双眼,她抬头,将下巴磕在他身上,拧住了眉头问道:「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虞光眨了眨眼。 孟娇娇垂下眸子,视线落在他腰间的香囊上,没有直接回话,却是反问道:「你那香囊是怎么来的?」 虞光一愣,眨了眨眼:「随手捡的。」 「哦,」孟娇娇语气平淡,「那还挺巧,师兄随手一捡,就能见到我绣的香囊。」 虞光紧了紧喉咙:「你看错了。」 「得了吧,那年我十五,第一次学着绣东西,修坏了一整筐子的绢布才绣出那么一个勉强能看的,这辈子也不会认错。」 他手忽然护住了自己腰上:「我捡到的,是我的了。」 孟娇娇被他逗笑了,轻睨了他一眼,只道:「那你留着吧,反正本来也是打算送给你的。」 她语气太过平常,却听得虞光眼波巨震,只觉一股鲜血涌上大脑,声音微颤:「送我的?」 孟娇娇白他一眼:「算了,反正你也记不得了。」 「记得什么?」虞光缠了上来,非要听个分明。 「机缘阵啊,你不是救了我吗,这是这个是谢礼。」 虞光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从腰间将那颗香囊提了出来:「当真是送给我的?」 「要不然呢?」 「那为何没送?」 虞光眼中情愫化作十里烈焰,似是要将她吞噬。他搂着她的腰,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满目温柔。 想起那晚那一掌,孟娇娇忽然觉得心间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又痒又痛。 原来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自己当年一厢情愿地喜欢,人家压根儿什么也记不得。 可笑。 她紧了紧喉咙,抬头却改了口,只道:「我还没来得及送,父王派人来接我回家了。」 她低下头,虞光正沉浸在喜悦之中,下意识地忽视掉了她的不对劲,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呀!」 两人在山崖之上,孟娇娇冷不丁地被人抱起,双腿死死地盘在他的腰上,「你干嘛!」 「原来娇娇从那时起就开始觊觎我了?」 他微微抬眉,语气揶揄,脸上的欢喜却是显而易见。 孟娇娇看着他,搭在他肩上的手微微缩紧,声音似是不满:「什么叫觊觎。」 「难道不是?」他声音低沉,带着笑意。 她这才抬眼看他,没再争论:「你说是,那便是吧。」 虞光轻笑,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原来她是喜欢他的,这个认知让他欢喜得不可自抑。 什么伏珂,什么宗泽,都见鬼……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捏了捏她侧腰的痒痒肉。 她挣了两下躲开他的手:「又干嘛?」 「大婚那天晚上,你说你幼时最大的愿望是嫁给一个人……是谁?」 春风裹挟着桃花香甜的气息和虞光身上泛着微苦的薄荷杂糅成一种让人迷醉的香气。孟娇娇眨了眨眼,凑上去用鼻尖剐蹭他的鼻尖,答非所问:「今晚我们吃什么?」 虞光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手指又触上了她的痒痒肉。 「快些交代。」 孟娇娇笑着躲闪,一下子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向山下走去,边走边嘟囔着:「你问那么多干嘛我什么都说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虞光从后将她揽进怀里,捏着她的脸,似是威胁道:「说不说,不说晚上就没得饭吃。」 「哎呀,好啦好啦。」 孟娇娇气闷似的侧头瞪他一眼,脸上的娇俏是虞光不曾见过的。 「是你,是你,是你!好了吧……」 听见这略显气闷的声音,虞光揽着她,忽然止住了步子。 「你又怎么了?」孟娇娇抬头看他,却只见他眼神里不似平日,或暴烈,或戏嚯,却像是染上了春风温柔缱眷。 「我说的是真的。我会对你好的,比他们所有人都好。」 桃树的香甜和男人身上的甘冽香气萦绕在孟娇娇鼻尖,她将自己埋进了虞光怀里,轻声道:「我相信你。」 . 天色渐晚,两人一路牵着手从山上下来,感受到虞光一瘸一拐的步伐,孟娇娇将他的手又攥得紧了些,问道:「你腿……没事吧?」 剎那间,虞光眼神暗了暗,轻睨她道:「这点儿路,无碍。」 孟娇娇转而挽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上,笑道:「那就好。」 两人一路下山,没有立即乘马车返京,反而散步到了山脚下的县城中。镇中老少不识帝王,热烈地招唿着两人打尖住店。 「客人,天色晚了,和您夫人在我们这里住一晚上,明日再行路吧;我们这里天字客房能看见桃林,风景灿烂,美不胜收,二位住上一晚绝对不亏。」 两人闻言,相视一笑,却是双双拒绝了那店小二的热情邀约。 不多时,虞光领着她驻足在一个小小的酒馆前。天色已暗,酒馆里烛火颤颤,外面摆了几张桌子,有三三两两的客人正在用餐。 第23页 「这里?」孟娇娇抬头看虞光。 虞光点头,领着她走进了酒馆中。 不多时,小二送来一份菜单。与别处不同,这菜单是用木头雕刻而成;切得薄薄的檀木手感光滑,上面刻了五花八门的菜名,再以金粉涂色,很是别致。 「看看你想吃什么。」虞光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点餐。 「你是熟客」 她看虞光轻车熟路的样子猜测道。 见虞光没有否认,她便又道:「那你觉得什么不错?」 虞光修长的手指指向其中几个菜品:「鲈鱼不错,炖春笋也还行,还有蟹粉豆腐,是他们的招牌。」 他手指白皙,骨节分明,与深色的檀木板两相对比,更加好看。 孟娇娇拉住他的手腕,唤了小二过来点单:「油焖春笋,桃花鲈鱼,蟹粉豆腐,再要一份水晶糕。」 小二领了单下去,不多时,精緻菜品被摆上了桌,虽没有宫中御厨那般细緻,却也别有风味。 孟娇娇累了一日,胃口上佳,很快便将满桌的菜餚扫荡一空。小二见状,前来撤了空盘,重新为他们倒上热茶,将甜点端上了桌。 软糯的水晶糕里藏了枣泥和豆沙馅儿,在烛光的映衬下,泛着晶莹的光,看得人食指大动。 她用筷子夹起一块儿,咬了一口,发出满意的喟嘆,低头饮了一口热茶,抬头将剩下半块糕点夹到了虞光嘴边。 「这糕可好吃了,你快试试……」 她晶亮的双瞳满是期待地看着虞光,勾得他心头一颤,低头顺势吃下了那块糕。 「好吃吗?」她凑近了些问他。 「好吃……」虞光喉头上上下下,眼前是一片烛光斑斓。 灯影打在孟娇娇的脸上,他甚至可以看到她皮肤上的细小绒毛,像是某种小动物,让他心化作了一滩水。 孟娇娇得到赞赏,似是分外开心,她又夹起一块糕点,餵到他嘴边。虞光从善如流地咬来吃了。 烛光莹莹颤颤悠悠地将两人的身影打在墙上,两个暧昧的影子交首低语,一室旖旎。 两人将近夜半才回到宫中,孟娇娇早已在马车的颠簸中沉沉入睡。虞光将她抱回梧桐殿,为她卸下朱钗,又擦了脸,这才将人抱在怀里,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虞光照常去上朝,果乐服侍孟娇娇起床梳洗,脸上满是惊异。 「殿下,昨夜虞王抱您回来的……」 孟娇娇手抚着自己缎子般的青丝,笑着点点头。 「对了,」她转头看向果乐,「上次让你调查的消息,你确认陛下吃不得枣子??」 果乐点头:「岚二特地求证过了,虞王确实不能吃任何带枣儿的东西,一旦用了便会浑身泛红,瘙痒难耐……那御厨便是因为手下徒弟做事不严,送给干坤殿的八宝粥里掺了颗枣儿,被直接砍了头。」 闻言,孟娇娇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笑来,似是而非道:「我们大概,很快就能办完事回家了……」 她偏头,看着镜中自己未施粉黛的脸,眼睛眨了眨,轻灵的眸子里没有一点点说起自己心上人时的娇羞欢喜。 果乐为她梳起当下时兴的招云髻,蜿蜒婉转的髮髻之间点缀着数颗色泽光润饱满的南海珍珠,在春光下泛着莹白的光,衬得她肤色更加通透。 她微微低头,遮住自己的眼帘,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杏眼中再次盛满了欢喜明媚,盪着缓缓春波,一如昨日在桃山中望着虞光时的婉转多情。 她沖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吩咐道:「果乐,你再去帮我办件事。」 第14章 虞光下了朝,刚刚走到书房门口,只见一个亭亭身影站在不远处等着他,见了他来,她快步迎上前,攥着他的手臂便不撒手。 「师兄……」她软软唤他,似是撒娇。 虞光今日早朝积攒的怒气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揽过她的肩头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她晃了晃他的胳膊,「想你了……」 说着,她转而拦住他的腰,像是无尾熊似的挂在他身上,微微抬眼,见到他领子里露出的皮肤泛着浅浅的红。 「这是怎么了?」她手轻轻拂过他的颈脖,似是关心道,「怎么红了?」 虞光感受到她微凉的指尖落在自己喉结上,一下子按住她的手,放在唇间一吻安慰道:「无事。」 「你让我看看……」她不依不饶。 「没事,太医已经看过了,说只是没休息好,过两天就好了。」他一本正经地扯着谎。 孟娇娇将头枕在他的胸前,掩住了眼中深意,再抬头时又是一派温婉:「那你今晚别在书房熬夜了,早点儿弄完回来休息。」 「嗯,」虞光眼里带着笑意,搂着她小声揶揄道:「管家婆……」 孟娇娇抬头还欲说些什么,左蔚然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眼前。 「参见陛下……娘娘。」 左蔚然是虞国现任的兵马大将军,少年将才,虞光的左膀右臂;在三国大陆与伏珂齐名,有着「南伏北左」的称号。 那日在碧华观跟随在虞光身边的蓝衫男子,也是他。 孟娇娇见状,识趣地松开了虞光的手,先行告退。 书房内,左蔚然汇报完军务,看着虞光脸上担忧不减。 第24页 「王上,那孟女……」他似是欲言又止。 虞光抬头看了左蔚然一眼,清冷的眉眼染上了一丝不满。 「她是孤的王后。」他提醒道。 左蔚然不知为何,这前后不过短短一个月,他杀伐果决的王就像是愣头青一样直直地撞进了孟女的温柔乡里。 他顿了顿,提醒道:「此次和亲,孟国态度很是古怪,属下担心那孟,王后娘娘……心不在虞。」 「那又如何?」虞光嗓音淡漠,「她与我拜过天地,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况且是故人。」 左蔚然抬眼:「故人?」 虞光点点头:「是回青山的师妹。」 「原是如此,」左蔚然埋首,心中虽然依旧忐忑,却知道不能再说下去了。 于是他话锋一转道:「剑川的兵力已经部署周全,只待粮草抵达,我们便可开始攻城。」 大陆三国分立,虞国面积最大,坐落于大陆北侧,西南临孟,东南面宋。 三国边境纷争不断,一年前,虞光觉得时机已到,便将东南兵线推进,想要吞下宋国。 宋国苦苦抵抗,如今战况仍在胶着。 孟国虽然国土疆域不如虞国广阔,但是民富兵强,实力不容小觑。 虞宋一旦开战,孟国便成了最大的变数。 因此一年前,虞使与宋使纷纷面见孟王,想要拉拢孟国。 最终,孟国拒绝宋国,选择与虞国结好,两国签订和约,止战百年,故有孟娇娇与虞光和亲一事。 虞光闻言,眉头微微蹙起,问道:「我们拿下剑川还要多久?」 左蔚然禀报:「剑川城内粮食储备丰富,只怕要胶着到冬天。」 剑川在宋国皇城以北,是通往皇城的要塞,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他们只要拿下剑川,夺取宋国,便如同是探囊取物。 左蔚然脸上是势在必得:「明年开春时,宋国王城必是我们掌中之物。」 虞光点头,又嘱咐道:「军需军饷供应你看好了,闪失不得。」 「臣明白!」 这天晚上虞光一如保证的那般早早地回了梧桐殿。 洗漱之后,孟娇娇才瞧见他脖子上的红色远不止她今早看到的那一小片。 玄色睡衣之下,那红似是一直蔓延到了手腕。 她急急地想要拉开他的睡衣查看,却被他一把拉住。 「娇娇想对我做什么?」他玩笑揶揄道。 「你快让我看看!」 她眼里满是认真,虞光拦不过她,只得由着她解开了自己的睡衣,脖颈之下,大片大片的红印子像是梅花一样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绽开,刺目非常。 她手指轻触着他的皮肤,抬头眼里却泛起了水光。 「今日用午膳的时候宫人跟我说,你食不得枣子……」 见她眼眶发红,虞光只觉自己的心也被揪了起来,将她拉进怀里安抚道:「哪个宫人如此多嘴,我没事,看着吓人罢了。」 孟娇娇拍了他一巴掌:「这还叫没事?」 「难受吗?」她手拂过他的胸膛,看着他,眼里是满满的疼惜和自责。 「没事,就是有些痒……」虞光搂着她,声音温柔,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着话,安抚着她似是自责的心。 只是渐渐地,他的声线却开始变化。 孟娇娇轻柔的手掌拂过他胸前肌肉,像是火星掠过秋季草原,引起灼热火焰,让他渐渐变了脸色。 「娇娇……」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看向她,眼里火光渐起,似是要将她吞噬。 「怎么了?」孟娇娇从床上支起身子来,「你是不是不舒服?」 「嗯……」说着,他又凑近了些,唿吸火热而滚烫。 孟娇娇并非不知人事,大婚当夜虽是稀里煳涂地躲了过去,如今却是…… 她紧了紧喉咙,双手反搂住他的脖子,大了胆子道:「你……哪儿不舒服?」 她一脸无辜的表情,眼里却是盛满了诱惑,看得虞光只觉身下那丝火像点燃了引线似的一路而上在他脑子里爆炸开来,只留下一片空白。 「这,这里……」他牵着她的手,指引着她。 「轰」的一声,孟娇娇红了脸,只觉全身血液都在往脑门儿顶上涌去,手颤抖得不像话。 「你帮帮我……」他声音沙哑,像是被驯服的凶兽。 孟娇娇被他拉着手,只觉得手心一片火热,灼得她脸上似火在烧,半响,点了点头…… 虞光得了她的允诺,终于褪下那副克制皮囊,倾身朝她而去,孟娇娇笼罩在他宽大的阴影之下,只觉脑子像喝了酒,变得晕晕乎乎,心跳如鼓重锤。 「娇娇……」 他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吻,而后是耳垂,脖子,一路往下,一路点火…… 孟娇娇感受到他温热的唇在自己身上不断落下轻吻,只觉他每一吻都好像落在了她的心尖上,亲得她心头不断颤抖。 「虞光……」她声音里染上了沙哑,抚上了他的嵴背,似是邀请。 她像是一叶小舟,在这个烛火阑珊的夜里随着波涛暗涌起伏,唤哑了嗓子。 情到浓时,他勾着她唤他「夫君」,听了一声又一声却还不肯作罢,直到孟娇娇筋疲力竭,再唤不出他的名字,连手指都懒得动的时候,才像只餍足的兽,将她抱进了净室沐浴。 第25页 . 第二日,孟娇娇一觉睡到了下午,就连午膳都没有用,直到虞光处理完政务回来的时候才懒洋洋地起了身,揉着自己酸疼的腰,只觉浑身像是散了架似的。 见到虞光带笑的模样,孟娇娇没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笑什么笑,还不是你弄得!」 餵饱了的男人脾气好得不像话,凑上前来在她脸颊轻轻啄了一下,好声好气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今夜我给你赔罪可好?」 「怎么赔?」孟娇娇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咱们出宫。」 「出宫?」她一下来了兴趣,「去哪儿?」 「你别管,跟我走便是。」他卖了个关子,又顶了果乐的活儿为她梳妆穿衣。 待到两人走到门口时,孟娇娇这才发现这人今夜他难得着了一身月白。 这人如今喜欢穿深色的衣裳,藏青,玄黑,绛紫,内务府每季换着款式花样儿的做常服便服,可独独不做浅色。 如今冷不丁地穿了一身浅色,在梧桐树下站着,清风拂过,晃眼间竟还有了当年那翩翩公子的味道,看得孟娇娇微微晃神。 「今儿是怎么了?」她笑着挽过他的手臂,将下巴磕在他手臂上,抬眼,目光里尽是惊奇。 「好看吗?」他没答话,反问道。 「好看,」孟娇娇甚是捧场,「你穿什么都好看!」 虞光闻言,嗤笑一声,揉揉她的头,轻声道:「就会哄我。」 待两人出了宫,孟娇娇才发现中京今晚甚是热闹。 皇城外的平南坊人头攒动,灯火阑珊下,仿佛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年轻男女在街上行走;有的姑娘手中提着琉璃灯,里头装的不是烛火,却是萤火虫,在晶莹剔透的灯罩里闪做万千星光,梦幻而灿烂。 「这是什么日子?」她有些惊奇。 「女儿节,」虞光解释道。 「可女儿节不是三月初三吗?」孟娇娇很是不解。 「不一样,」虞光低头看她,满街灯火下目光温柔缱眷。 「今日是民间节日,庆贺女儿神下凡的日子。」 孟娇娇恍然大悟,左右看了看,忽然耳尖泛起了红晕。 「那,这是……乞巧?」 「聪明!」虞光轻敲了敲她的头,拉着她向繁华热闹的灯影深处走去。 第15章 街道两侧是栉比相邻的摊位,卖各色小吃和一些别致的小东西。 孟娇娇在一个卖琉璃灯的摊点面前止住了步子,微微侧头,看着那一排装着萤火虫的琉璃眼里满是惊奇。 虞光见状,上前拿起一盏桃花图案的灯,转身递到她手里。 他从怀里递了一锭银子放在卖家手里,卖家正欲找钱,却听他道:「赏你的。」 卖家抬头,只见这公子三十来岁的模样,眉眼英俊,身材高大,可那寒玉似的眼睛却像是黏住了似的一直追随在他身后的姑娘身上。 那位身材高挑婉约,站得有些远,在夜色下看不清样貌,可不难觉察出也是一美人。 郎才女貌,卖家在心里砸吧砸吧嘴,不由艷羡起这对爱侣来。 孟国没有这样的琉璃灯,孟娇娇从虞光手中接过灯来,将它放在手里左左右右地观察起来,这才发现灯罩顶部并没有封实,却是蒙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既将这些小虫子困在了灯里,却又不至于将它们闷死。 真是有趣。 她素手轻轻碰了碰灯盏上的绯色的桃花图案,轻声笑道:「谢谢师兄。」 虞光没有说话,牵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两人朝远处走去,这时卖家瞧见白衣公子一上一下走路的模样,这才恍然大悟。 真可惜,竟然是个瘸子。 两人走了不多时,孟娇娇忽然闻到一股清甜的气味夹杂着一些奶香。 她憩着鼻子,想要寻找着气味的来源。 虞光见她面中微微皱起,下巴不断轻抬,扫了胭脂的鼻尖泛着浅浅的粉,模样活像是只小鼹鼠。 他笑道:「闻什么呢?鼻子都快被你闻掉了。」 孟娇娇不理他,却是拉着他的手,顺着香气飘来的地方寻去—— 那是个小小的糕点摊,木质的模具在蒸汽作用下发出「嘟嘟嘟」的声响,模具中传出的奶香便随着白气飘散到了街道的各个角落。 一会儿,摊主将模具盖子取下,用竹籤向里一插一取,圆嘟嘟白糯糯泛着热气的奶糕便被取了出来,夹在竹叶中被递给了买糕的人。 她看了看那糕点摊,又看了看虞光,眼中意思不言而喻。 虞光好笑地看她一眼,任由她拉着在那摊位前排上了长长的队。 两人在队伍前站得百无聊赖,孟娇娇把玩起他腰间的玉佩来,晶莹的手指缠绕在通透的翠玉上,煞是好看。 她起了坏心思,便想要将那玉佩从他腰间取开,手指在他腰带上胡乱解着,让虞光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他按下她作乱的手,毫无威力地瞪了她一眼,小声道:「老实点儿!」 孟娇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揽过他的腰身来,正欲撒娇,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陛……公子?」 她一回头,左蔚然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他身旁还站了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见到虞光与孟娇娇两人,脸色一白。 第26页 「公子……」琮枫盈盈一礼,一抬头,眉梢眼角都是大家闺秀的婉约清秀。 孟娇娇靠在虞光怀里,眼波先是在左蔚然和琮枫之间流转了一番,最后将目光放在琮枫身上,掀唇一笑:「师姐,好久不见。」 琮枫看向她,定了定神,这才像是回忆了起来眼前人是谁。 左蔚然说新王后是回青山的师妹,竟然是洛娇…… 她身子一颤,温柔道:「师妹真是出落得越发标緻了。」 「师姐亦然。」孟娇娇笑得似是而非,转头却是给了虞光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看得他后背一紧。 他面色微冷,看着这突然出现搅局的两个人,不耐地皱了皱眉,催促道:「我和夫人还有事,你们先走……」 此话一出,琮枫的脸色似是白了两分,袖袍下的手死死握紧,一双眸子看向虞光,竟有些哀怨。 左蔚然感受到三人之间古怪的气氛,知道自己不该来见这个礼,尴尬的朝着虞光点点头,领着琮枫快步离开了。 两人走后,虞光敏锐地感觉到身旁人气氛有些不对;想起那些夫人在她面前嘴碎,心里暗道不好。 孟娇娇恍若未曾所觉,搂着他的胳膊,将头依靠在他的肩膀上,忽然冷不丁地提起:「师兄可还记得当年回青山下的明日轩?」 虞光闻言,脸色僵硬了剎那,轻轻点了点头:「记得……」 回青山下的明日轩是一间点心铺子,店主曾经是青山书院的糕点师傅,做出的点心花样繁多,其中有一种叫做千丝酥的点心最为出名。 用面和着油拉出比头髮还细的丝来,团做一个小小的圆形糕点放在灶里烘烤,里面放着各色内馅儿:绿豆,红枣,奶酥,水果…… 这千丝酥入口即化,很受青山书院学生的欢迎。他们每月末休三天假,明日轩门口总会排起长长的队,而霍洸的身影也总会出现在那队伍里。 原因无他,千丝酥是琮枫最喜欢的点心,因此每隔一段时间霍洸便会下山去明日轩为她买糕点,阴晴不论,风雨无阻。 孟娇娇侧头看向他,清寒的月光倒影在她的瞳孔里,让虞光没有来得紧张起来。 她勾唇一笑,声音缥缈:「原来记得呀……」 说着,却是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不多时,两人排到了摊位前,虞光递过银子,接过热乎乎的奶糕放在了孟娇娇手里,她却只咬了一口,便将糕点塞回了他的手里。 「你吃吧……」 「可是不合胃口?」虞光只觉如芒在背,问得小心翼翼。 孟娇娇摇摇头,眉头轻挑:「没有,只是觉得……不如明日轩的千丝酥好吃。」 虞光唿吸一滞,知道她这是生气了。 她说完便自顾自地往前走,也不理他,他拉住她微凉的手,解释道:「我和琮枫,什么关系也没有。」 向来从容不迫的人声音急促,仔细听,里头还带了些委屈。 孟娇娇斜睨了他一眼,满脸不信,带着三分讽意:「是吗?」 「明日轩的点心,早课的作业,御赐的血莲……若说你和师姐清白无辜,只怕整个中京的没人信!」 她这话似真非假,就连自己也不知道里头含着几分试探,又有几分真正的委屈怒气。 当年断崖之事,断了她对虞光的情思,却也成了她的心结。 虞光嘆了口气,握着她的手解释道:「琮枫与我和虞明一同长大,与虞明早已定情,原是他的未婚妻……」 虞明是虞光的兄长,虞国的先太子。几年前,虞光一夜屠尽虞宫,父亲和兄长都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她身体不好,虞明便托我照顾她,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得有一丝差池……」 孟娇娇停下步子,转身看他:「那你照顾她那么久,就没照顾出点儿感情来?」 虞光攥着她的手使了些力,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来:「不曾。」 「那最后为何又偏偏放了她?」 虞光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我与左蔚然是少时好友,判琮家流放之时,他以军功为代价求到我面前,让我放琮枫一命,我便允了……」 闻言,孟娇娇眼眸微微睁大:「左蔚然?」 左大将军喜欢琮枫? 她呆愣的模样看得虞光心头一热,顺势圈过她的身子来:「没错,是左蔚然,刚才不才看见他们一起吗?」 他轻轻弯下身子,额头在她额间微微一碰,眼里染上了些委屈:「我跟她真没有关系,你冤枉我了……」 孟娇娇听了解释,眼里怒气消了大半,却似是拉不下脸来的样子,鼓起腮帮子在他脸侧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一个带着口水的牙印儿来。 他没料到她突然开口,眨了眨眼,晶亮的口水和牙印儿在月光下泛着滑稽的光。 孟娇娇噗嗤一笑,拿袖子在他脸上蹭了蹭。 他见她笑,心下松了口气,傻乎乎地搂着她,小心问道:「你……不生气了?」 她拿头轻撞了撞他的下巴,垂下眼帘小声飞快道:「嗯,不生气,原谅你了。」 我原谅你情急之下打了我一掌;希望你也能原谅我。 不过即使不原谅也没关系,毕竟,我们人人都会做些无法让别人原谅的事情,不是吗? 正如我骗了你; 正如,你想要孟国。 第27页 第16章 这天晚上,孟娇娇做了一个许久未做过的梦…… 一片火海之中,她父王的头颅被悬挂在干坤殿外,脸上皮肤已然青紫,睁着一双眼,泛着无神的死光。 她立于干坤殿正中,手上的剑像是不知休眠一般朝着从此面八方用来的虞国人身上噼砍而去,可那些人就像是蝗虫一般源源不断地从四边城门涌入,直杀得她精疲力竭,近乎脱离的跪倒在地。她身后,是孟国将士横七竖八的尸体,孟无疑被人一剑当胸刺穿,脸上带着灼热的鲜血倒在她的脚边,嘴唇不断蠕动着,像是想要跟她说些什么。 还未待她附耳听清楚孟无疑想要说些什么,一道箭影破风而来,发出噼啪唿啸声。她胸口一疼,低头只见一只玄色剑羽正刺在胸口当中。一抬头,左蔚然冷俊着眉眼,手中的乌金弓箭在冰冷的阳光下泛着寒光…… 她勐然从床上惊醒,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只摸起一手的水珠。她似是惊魂未定一般在床上喘着粗气,侧头一看,只见身旁人搂着她的身子,睡得正熟。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的脸上蒙上一层朦胧薄纱,平日里阴郁的脸庞变得温柔宁静,似是做了什么好梦,唇边挂着一丝笑意。 她用手指轻轻描摹起他的轮廓来,高低错落有致的五官,利落的脸部线条,白皙的颈脖……指尖轻轻滑过他喉间动脉,她不禁想像起鲜血从他颈间喷涌而出的景象。 她心中默念着虞光的名字,唇角轻轻勾起,缓缓阖上了眼。 . 过了女儿节,日子一天接一天地热了起来。这日,孟娇娇召了几个相熟的夫人进宫解闷儿,刚才宫侍来报说夫人们已经在前殿侯着了。 月前钟府那母女俩的惨状还歷歷在目,这些夫人们对这孟娇娇自是高看了一眼,能在陛下身边安安稳稳地待到现在,这位新王后定是有两份本事的。 「娘娘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上不少……」十娘子手捧茶碗笑道。 孟娇娇点点头,眼中露出些许娇羞:「这段日子太平,有陛下在我亦没什么好担忧的。」 闻言,段夫人与宁夫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羡慕情绪。 纵使陛下性子阴狠,但是对王后可真是没话说。 梧桐殿的大小装饰一月一换,奇珍异宝琳琅满目,角落里带着晨露的各式鲜花就没有停过花样,赏赐和礼物像是流水一样送进来。她们甚至还听说这国宝藤山血莲,陛下往梧桐殿一送就是半打,只为了给王后补身子。 现在民间流行起了一句话:虞国佳丽三千,王独爱孟女娇娇。 几位夫人看着眼前光彩照人的孟娇娇,只觉传言不假,这帝王的疼宠当真是养人的。 察觉到段夫人她们艷羡的眼光,孟娇娇抿唇一笑,直道:「本宫不日便要随着陛下前往避暑行宫,临走前想着与各位夫人们再聚聚,等再回来时,这中京便要入秋了。」 十夫人点头称是,只道:「娘娘这时候离开正好。中京苦夏,一到夏天气温极高,京中各家都在往山上凉快的别院里跑,这中京便着实没意思起来。」 孟娇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復问道:「不知道左将军每年夏季可要出京避暑?」 段夫人点了点头:「王后有所不知,每年将军都是伴在陛下身边去行宫避暑的。」 「原是如此,」孟娇娇似是恍然大悟,旋即笑道,「本宫初来乍到,看什么都是个新鲜,也什么都不知道,让各位夫人见笑了。」 几位夫人急忙摇头。 「中京是娘娘的家,若是娘娘有什么想知道的,臣妇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段夫人看着她,一脸热络,孟娇娇旋即也露出了笑脸。 几位在梧桐殿里聊了一两个时辰,从京中趣事到虞国风土再到夫妻之间那点儿事儿,直到夕阳西斜之时,孟娇娇才意犹未尽地放了人走。 就在十娘子与段夫人他们告退之后,宁夫人却踟蹰似的徘徊在殿门前,脸上表□□言又止,好像有什么难言之处。 「宁夫人,可有什么事儿?」孟娇娇菱唇轻启,话语温柔。 「是……娘娘,」宁夫人眼眉低垂,脸上表情却有些为难。 「但说无妨。」 宁夫人抿抿唇,额头上开始渗下汗珠:「是,是臣妇兄长家的侄女儿,一年前被选进了储秀宫。嫂嫂思念女儿,又闻臣妇有幸进宫面见娘娘,便动起了心思,想向娘娘求个恩典……将臣妇的侄女儿放出王宫。」 「储秀宫?」这回孟娇娇倒是愣住了,转头看向果乐,问道,「我怎么不知道王宫里还有这等地方?」 果乐躬身回到:「储秀宫不在王宫里,是内务府在城南另闢的宅子。」 「原是如此,」孟娇娇点头,望向宁夫人眼色温柔,「母亲思念女儿乃是人之常情,你的侄女儿叫什么名字?」 「姓何,单名一个钏字。」 「本宫知道了,你回去让你嫂嫂少安毋躁,很快便能见到女儿了。」 「谢娘娘恩典!」宁夫赶忙附身道谢,抬起头来,满面红光面上是压不住的喜悦。 送走了宁夫人,孟娇娇脸上温柔神色消失殆尽,坐在花园里,漠声道:「陛下即位后,储秀宫可有往后宫送过人?」 果乐感受到孟娇娇似乎心情不佳,有些小心道:「不曾,据说内务府提过多次,都被虞王拒绝了,只是将人闲养在储秀宫里,其他的一概不理。」 第28页 「唔,」孟娇娇点点头,「守活寡呀……」 一阵暖风吹过,她鬓间冒出些晶莹汗珠,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烈烈骄阳,忽然道:「果乐,去厨房里取些冰菓,咱们去书房看看陛下去。」 . 孟娇娇带着果乐,拎着竹篮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上书房。元通见她来,赶紧进去禀报,旋即书房门打开。 虞光起身,看着她被太阳晒得通红的脸,眉头轻轻蹙起:「太阳那么大,你过来也不叫人打把伞,梧桐殿伺候的人都是废物不成?」 孟娇娇撅了撅嘴,走到他的身边来,将手中竹篮放在一旁,从中取出两碗晶莹剔透的冰菓。她拉过虞光的手,半是撒娇道:「我出来的时候也没料到这太阳竟然这么大,走了半路才觉得热,又怕冰菓化了,这才急急忙忙的赶过来你还凶我 ……」 她双眼晶亮,眉宇之间似是有些委屈的生气,嗔看着他,让虞光下意识的紧了紧喉咙。他赶紧将人领到身边来,拿起手边扇子一下下给她轻扇着,直道:「我不是凶你,你别生气……生气更热了。」 身旁人就像是个小火炉,浑身都在冒着热气,小脸儿通红,鬓间带着汗珠,看得他心疼不已,手中摺扇小心的送出一阵阵凉风。 孟娇娇感受到清亮的风,惬意的眯起了眼,从桌上取来一碗冰菓,一勺一勺的舀来餵给虞光吃,只道:「今天真的好热啊。」 虞光吃着心上人餵来的冰菓,只觉甜滋滋的蜜糖从嘴唇一直甜到了心里。孟娇娇看着他一脸的享受,坏心眼的舀了一口不带蜜糖的冰屑餵进他嘴里。 虞光冷不防的吃了一整口毫无味道的冰,低头看他,只见小姑娘笑的像是只狐狸,顾盼含笑,一双眼里尽是看好戏的模样。 他微微挑眉,却是俯下身去吻住了她光泽红润的唇,舌头一推,将还未化尽的冰推进了她的嘴里。孟娇娇冷不防的吃了一口冰碴子,眼前人火热的唇舌和满口的冰产生一种奇异的口感,仿佛是冰火两重天。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檀口轻开,加深了这个吻。碎冰在这个吻中逐渐化成温水,虞光的舌头在她口中肆虐,直到将最后一丝琼浆捲入腹中,这才放开了她。 「真甜……」他食指指腹轻轻拂过自己的唇,似是意犹未尽。 孟娇娇刚刚降下温去的脸一下子又变得通红,拿头撞了撞他的肩,表示自己的不满。虞光一把将她捞进怀里,笑道:「别装了,撞坏了我心疼。」 「我大热天的来看你,给你送吃冰菓,你还占我便宜!」 虞光又是一笑,胸膛随着他的小声轻轻震动,让孟娇娇有一瞬间的晃神。 「那我让你占回来可好?」 说着,他低头将自己的脸送到她面前,直到:「你亲回来,就不算我占你便宜了。」 这人! 越发没脸没皮了。 孟娇娇嗔他一眼,娇声道:「那不是太便宜你了。」 「那王后想要怎么办?」虞光的手指轻抚过她的髮丝,抬起头皮一阵酥酥痒痒的感觉。 「你帮我个忙好不好?」孟娇娇抬头看他,目光晶亮,看得虞光心里又是一整痒痒。 「什么忙?」他声音沙哑。 「储秀宫里有个叫何钏的姑娘想家了,你放她回家好不好?」 听到储秀宫这三个字,虞光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僵硬,喉结一上一下,轻声道:「可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求到你面前来了?」 孟娇娇点头:「何钏是宁夫人的侄女儿,今儿就是她与我说的。」 说着,她侧身攥住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你就放了她嘛,左右你也不想娶她,对吧?」 说到最后,她语气忽然变了些,抬头看着他眼神有些危险。 虞光心里咯噔一下,连声道:「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我一会儿就去和元通说,把她放了。」 他就知道,孟娇娇冷不防的提起储秀宫,一定没他好果子吃。 那地方他去都没去过,一直悄声无息的也没起过什么么蛾子,若是孟娇娇不提,他都快要忘记中京还有储秀宫那么个地方了。 他紧了紧喉咙,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孟娇娇的脸色,却只见她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看他,眼神不善。 「我从来没有去过那地方,里面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他急急解释,前言不搭后语的。 「哦……」孟娇娇仍旧拉着他的袖子,微微偏头,「那倒是可惜了,万一里头有哪个漂亮姑娘被你错过了,岂不是遗憾?」 虞光唿吸一滞,紧拉着她的手,一双狭长的眸子看着她,里面似有委屈:「你明知道我喜欢你,怎么会还有旁人?」 「那漂亮的旁人呢?」孟娇娇看着他,不依不饶。 「别人再如何,我只想要你一个。」他声音低沉,里面盛着孟娇娇听不懂的克制和情愫。 孟娇娇心间一颤,忽然松口。 「行吧,」她微微抬起下巴,像是只骄傲的小孔雀,「我姑且信你!」 她轻轻将下巴搁在他胸膛上,水波粼粼的眼直勾勾的望着他,:「左右我长这么大还没遇到比我更好看的姑娘。」 虞光噗嗤一笑,捏了捏她的脸,附和道:「是是是,天下谁不知道,孤的王后艷绝三国,大婚那天,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咬牙切齿的羡慕孤得佳人为妻。」 第29页 「得了吧,」孟娇娇想起结婚的时候,不屑的撇了撇嘴,「那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我们俩笑话呢,说我俩『毒妇配暴君,天生一对!』」 虞光心情很好,含笑的眼里折射出屋外骄阳万丈,轻声道:「我们可不就是天生一对吗?」 第17章 第二日孟娇娇时起床,果乐脸色便有些奇怪,疾步走上前来在她耳畔轻声道:「今日早朝,陛下下令废除储秀宫。」 孟娇娇睡眼朦胧微微侧头,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他还真的去了。」 昨日不过试探,他倒是…… 她垂下眼帘,遮住眼中思量,只问:「那些大臣们没有闹翻天?」 「可不是吗,」果乐抿了抿唇,「现在大殿外还跪着内阁几个大臣,那何大人也在其中。」 昨日才得了他们殿下的好处,允了自己亲生女儿回家,今日便翻脸不认人,真是晦气! 孟娇娇抬头,看着果乐不虞的脸色,轻声笑了笑:「这倒也无碍,左右那储秀阁废不废都是一回事。」 她要的不过是虞光的反应,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笑了笑,示意果乐接着为她梳妆。 正在这时,梧桐殿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左相魏勛。 魏勛今年六十有四,官至左相,是文臣之首。他的髮妻去年刚刚过世,原本已向虞光递过辞表想要回乡为亡妻守灵,却被虞光再三挽留,这才留在了中京。 孟娇娇看着眼前瘦小的老人,招唿着果乐端上凳子赐了座,笑问道,「不知大人今日来这梧桐殿,所谓何事?」 与孟娇娇想像中的不同,魏勛不似一般德高望重的文臣那般板着一张脸,总是一副内敛严厉的姿态,反倒是笑眯眯的,像个和蔼的长辈。 他谢了恩,转身坐下道:「实不相瞒,老臣今日来梧桐殿是有一事拿不定主意,想与娘娘相商。」 这话说得相当客气,孟娇娇面上温婉一笑,眼中升起了一丝玩味。 「本宫身处后宫,对前朝之事一无所知,倒是不知能帮上魏大人什么忙?」 见她接话,魏勛脸上笑容更深:「娘娘太谦虚了,不过在此之前,老臣要先恭贺娘娘与陛下夫妻情比金坚,干坤调和,实乃天赐我虞国之福。」 孟娇娇很给面子地又笑了笑:「陛下怜惜,让本宫在虞国得此枝叶栖身。」 魏勛摇摇头,一脸不贊同的模样:「娘娘乃孟国公主,温婉淑德,娴雅端庄,凤栖梧桐乃是天意……事实上,今早陛下还与臣等提起,想要废除储秀宫,予娘娘后宫一人盛宠。」 终于说到话题上来了。 孟娇娇没有言语,埋头饮茶,只等着听他后面说些什么。 魏勛打量了一眼她平静的面色,顿了顿又道:「这陛下与娘娘琴瑟和鸣,本是我虞国之福,只是臣有一事为娘娘感到忧虑,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脸上表情依旧温和,只是眉头轻轻蹙起,略显担忧地看着孟娇娇,似是真在为她担忧。 孟娇娇心下哂笑,放下茶盏却脸带好奇地看着魏勛:「不知魏大人有何事为本宫担忧?」 「虞国建国数百年,储秀宫乃是祖宗所立,为王庭开枝散叶,服务于陛下与王后。如今娘娘刚刚嫁给陛下不久,陛下便要为娘娘更改祖宗规矩,只怕这举动会让前朝不少送了女儿进储秀宫的大人们寒心……」 他一边说着,身子往前倾了倾,手掌撑在膝头,就像是平常长辈在与晚辈推心置腹。 孟娇娇点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大人接着讲。」 「这下令废除储秀宫的人是陛下,但是前朝的大人们都是陛下的臣子,自然不会记恨于陛下,但是娘娘远居后宫,老臣忧心……」 他话没有说完,言外之意却是清楚明了。 那些大人们不会报復虞光,但会不会报復她这个孟国来的外人,这可就不一定了。 孟娇娇看着他迟疑道:「可是,可是陛下本是为了本宫着想,闹成这样……这可怎么办吶?」 魏勛见她一副慌张面孔,心里松了一口气 何鸿风说王后是个性子软好说话的,他起初还抱有疑虑,毕竟这王后之前与孟国大将军伏珂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三国皆知;可如今一看,这倒是个耳根子软没主意的。 他今年已经六十四的人了,身体心力和年轻那会儿在意没法相比。今日早朝陛下突然闹了这么一齣戏,他老头子又是劝谏,又是跪地,眼看着陛下的耐心要被折腾殆尽,实在无奈才想出这么个招来釜底抽薪。 得亏这王后不是个难缠的…… 他看向孟娇娇的眼神又温和了几分,放缓了声音道:「其实娘娘也不用太过担心,只要您能劝住陛下不废储秀宫,前朝臣子们大多都领您的情……娘娘虽居后宫,虞国的前朝与后宫从不是单分独立的两个地方,正如前朝的臣子们需要娘娘劝劝陛下,娘娘日后若遇见了什么难事,臣子们自然也会记得娘娘的好。」 「原来是这样。」孟娇娇微微侧头,眼中露出些纠结考量来,不到片刻,迟疑道,「既是如此,待到陛下回来后,本宫姑且试试吧。」 魏勛闻言,眼中露出了满意:「娘娘善解人意,娴雅端庄,是我虞国之福。」 「大人言重了,」孟娇娇笑了笑,「您且回去等着消息吧。」 第30页 魏勛见目的达到,也不多留,俯身一礼又颤颤巍巍地离开了储秀宫。 他走之后,果乐上前为孟娇娇新添茶水,一边道:「娘娘若是不想留储秀宫,奴和岚二大可……」 孟娇娇摇摇头,笑意缥缈:「不必了,人家魏大人不是说了吗,是陛下一心想要废弃储秀宫,废不废的事,自然是留给陛下来办比较好。」 只不过魏大人算错了一点——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当这个王后…… 正午阳光明媚,光束透过窗棂照进梧桐殿里,刚巧打在孟娇娇衣摆处振翅欲飞的凤凰上,阴影遮住她的脸颊,叫人看不出喜怒 这天晚上待虞光回了宫,她毫无保留地将魏勛来觐见和对她说的一切都原封不动地告诉了他,一边说,眼目上似是染上了些惶恐。 「我不清楚前朝之事,但是魏大人所讲的却也有些道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是……」 她拽着虞光袖口的手微微颤抖着,像是只受惊的鸟儿,看得虞光心间一疼。 他将人拉进怀里,眼色微暗,只道:「你别担心,万事有我。」 「可是……」 孟娇娇还欲再说些什么,话说到一半,却被他冰凉的双唇堵了回去。薄荷的香气在她唇间缠绕,她的手不自觉地搂住了虞光的腰,像是一叶浮舟随着他飘飘摇摇。 她半眯着眸子看他,眼中带上了些绯红水光,手指缠绕于他的腰带上,攥紧,扭转…… 不知过了多久,虞光抬起头来,沙哑的声音里暗藏情思,在她耳边道:「你只管安心随我去行宫避暑,其他的都交给我。」 他这话说得轻巧又平常,可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麻。 这感觉奇怪又难受,她不解似的皱皱眉头,搂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了他怀里。 「恩,」虞光听她闷声道,「我信你。」 她全然信赖的模样让虞光心里一阵熨帖,将人拥在怀里,夏季的夜风轻柔拂过,带来满室草木香气,烛光摇摇摆摆地闪烁将两人相拥的影子映在了墙上,满室温馨…… 第18章 虞国的避暑行宫位于中京以北,坐落于山涧之上,群山环绕,行宫内碧树如茵,坐在宫门口,一阵清风吹拂带来怡人的草木香气,别提有多惬意。 孟娇娇在六月末的时候随着虞光来到这里,整整半个月,屋里连冰盆都没用上过,早晚时候还有些凉。 行宫不大,她与虞光住在位于南边的临康宫,白日虞光便在前殿处理政事,随行的侍从和官员们都住在行宫以北。 这日她刚刚用过午膳坐在院子里歇凉,耳畔是山风吹拂树丛的唰唰声,不远处花园溪涧旁几株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正盛,黄的紫的,可爱极了。她忽然来了兴致,招来果乐又带着岚二想要上山去採撷新鲜的花儿摆在宫里。 虞光还在处理政事,看着她兴致盎然的模样也没阻拦,只是派了一队侍从相随,与她一道往山上走去。 山间小路颇有些颠簸,她却也不在乎,特地穿了条丝麻的纱裙,沿着小路蜿蜒而上,两旁繁花盛开,竟是些她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风一吹,青草间颤颤巍巍地摇摆着身姿,招招摇摇。 右手边的林间忽而传来三两声清脆的鸟鸣,她随手採下些花儿放在花篮中交给侍从提着,却拉着果乐往林间深处走去。 「你们在这里守着,本宫去里面看看就出来。」 「娘娘,」侍从领头一脸为难地看着他,似是不贊同的样子。 孟娇娇皱了皱眉:「本宫来这山间散心,后面跟着你们这一大波人,看着都心烦,你们且在这里等着。」 侍卫首领看着孟娇娇有些恼火的模样,又想起行宫中帝王发怒时令人胆颤的眼神,咽了咽唾沫又提议:「若不然臣带着两个侍从随娘娘一同进去,娘娘只当臣等不存在?」 孟娇娇又看了他一眼,这时,果乐适时的将他拉到了一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娘娘想要纾解,大人怎么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闻言,这侍卫反应了过来,看向孟娇娇,脸色忽然变得通红。 他咳嗽了两声,垂首结结巴巴道:「是,是臣思虑不周,臣等就在这里等候娘娘。」 孟娇娇没有说话,撇下侍从转身带着果乐往林间深处走去,待到再也看不到那队侍卫的人影,她才似笑非笑地打了果乐一下:「你倒是会想招。」 果乐垂首,忍住唇角笑意:「这不是那侍卫太难缠,奴婢这才出此下策么?」 「好了好了,你确定是这里?」 「是。」 林间又传来两声婉转悠长的鸟鸣,孟娇娇随着声响寻去,树林中出现了一个蓝色的身影。 那人见她过来,单膝跪地行礼道:「臣钟珏见过殿下。」 「起来吧。」孟娇娇虚扶了他一把。钟珏抬起头来,三十来岁,脸型修长,面色白皙不似常人,是那种久不见光的略显病态的白,衬得他头髮像是墨泼过的黑。 「出什么事了?东西拿到手了吗?」她问道。 钟珏脸上闪过一丝僵硬,摇摇头:「臣与手下分开两夜探访将军府,部署图不在将军府内,书房暗室里也没有。」 「没有?」她眉头缓缓皱起,「之前你不是斩钉截铁地告诉我部署图就在左蔚然手上吗?」 第31页 钟珏是孟国机要署的令官,带着人潜伏在中京便是想要寻找虞国攻打剑川的兵力部署图。 图纸一直在左蔚然手里攥着。如今京中大部分兵力都随着他们来到了避暑行宫,他觉得是个偷盗部署图的好时候,怎料探了两圈却都没有发现图纸的下落。 「臣可以确定,部署图不在中京将军府。」 闻言,孟娇娇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难不成?」 钟珏看她一眼,点了点头:「部署图乃虞国军事机要,臣怀疑左蔚然将部署图带来了避暑行宫。」 微风吹拂草木传来沙沙声响,孟娇娇轻嘆了一口气。 避暑行宫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护卫着,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正因如此她今日来见钟珏才废了那么大的力气。 「剑川那边还能坚持多久」 虞国如今正在攻打宋国,大陆三国鼎立,若虞光真的拿下了宋国,手上的剑下一个指向的便是他们孟国。 剑川是宋国要塞,一旦剑川失守,宋国与虞国无异于囊中之物,所以他们要保证剑川一定不能落于虞国之手。 「虞国大军蠢蠢欲动,军备处的粮草已经运出去了。」 「意思就是,我们没有什么时间了。」 钟珏身子僵硬了剎那,片刻后垂首道:「是,最迟下个月初,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虞光要在避暑行宫待到八月末才会回京……下个月…… 「你先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说着,她又看了钟珏一眼,确定到:「你确定,现在部署图在左蔚然手上?」 「臣确定。」钟珏斩钉截铁。 「好,本宫知道了,」孟娇娇微微侧耳,听见不远处似是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她快速道,「你先回去吧,有事留消息。」 钟珏点头称是,下一刻便消失在了她面前。 「娘娘!」林间传来了那侍卫的唿喊声。 孟娇娇往另一个方向走了两步,这才应声。 闻声赶来的侍卫瞧见孟娇娇完完好好地站在那里,不由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他听孟娇娇不满道:「你当本宫是犯人不成?」 侍卫急急垂首:「臣不敢,娘娘迟迟未出来,臣只是担心娘娘在林中出事。」 「哼,」孟娇娇冷哼一声,「大白天的,能出什么事?」 说着,她朝着小路的方向走去,一脸不高兴的模样:「回去吧回去吧,本宫这点儿好心情被你们全毁了!」 那侍卫脸一白,看着孟娇娇和果乐的身影,急忙跪下:「臣无意打扰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现在中京谁不知道,这中宫娘娘就是他们王的心尖子,命根子。 得罪了这位,哪儿有他什么好果子吃。 孟娇娇只听「噗通」一声,回头便见那侍卫笔直地跪在地上,仔细看,身子还在颤抖着,像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 她皱皱眉:「恕你无罪,赶紧起来吧。」 听见这话,他才急忙从地上起身,诚惶诚恐地跟在孟娇娇身后,向行宫的方向回去。 见他一脸紧张的模样,孟娇娇在心里嘆了一口气。 只怪虞光这魔头余威太盛,连带着她也成了能吃人的妖怪。 「你叫什么名字?」她放缓了语气转头问道。 侍卫一愣,赶紧垂首:「臣,臣叫段白。」 「段?你是国公府的公子?」 「是。」 「李氏的儿子?」 「不,不是。臣,是庶子。」说着,段白的脸微微发白,担心孟娇娇会像中京的公子贵女一般露出那种不屑的目光。 他的母亲本也是大家闺秀,与他父亲有婚约,只是那李氏贵为郡主,看上了他父亲便执意要嫁。 堂堂郡主怎么可能做侧室?委屈的便只能是他娘。他也便从嫡公子变成了庶出,中京人拜高踩低,这些年来,李氏的地位水涨船高,他母亲和他也只能偏居一隅避其锋芒。 他从小到大顶着国公府公子的名号,唤着李氏嫡母,在家却是受尽了白眼;中京各家都知道李氏不喜欢他这个庶子,那些贵女公子们对他的态度便也十分刻薄。直到他受到左将军赏识,进了宫当上了御前侍卫,那些人的白眼却也没断过。 段白很怕,怕孟娇娇这位中宫娘娘也会因为他国公府庶子的身份看轻了他。 他目光落在孟娇娇精緻的绣鞋上,眼神闪烁,雪白的鞋面不知什么时候沾了些林中泥土弄脏了。 「原来是这样,」他听见她轻巧的声音,「那你还挺有本事的,庶子能做到御前侍卫,在我们孟国可没有。」 一阵清风拂过带起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冲进了他的鼻腔,段白觉得自己心上阴霾被一扫而空,勐地抬头看向孟娇娇,只见她白皙的面庞上一双杏目明亮灿烂,坦坦荡荡地看着他,欣赏似的微微点了点头。 「娘娘……」 「嗯,要是有点儿眼力见儿就更好了。」她忽又评论道。 联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段白脸一红,躬身跪地结结巴巴的:「臣,臣冒犯,请娘娘恕罪。」 「行了行了,别请罪了,走吧。」孟娇娇颇为不耐地沖他挥挥手,「男儿膝下有黄金,动不动就跪,也不怕跪残废了。」 夕阳西下,晚霞艷红似火,霞光似是给她身上罩上了一层金光,让段白一瞬间有些恍惚。 第32页 待他回过神来,孟娇娇已经在山道上走远了。 . 这天晚上,虞光回到后殿,却只见殿中空空荡荡的,连孟娇娇的影子也见不着,只有她身边的宫女侯在殿外,见他来忙道:「请陛下移驾小花园,娘娘已经恭候多时。」 虞光顺着宫女的指引来到小花园,只见温柔月光下,唯有花园里一张木桌上摆着几支蜡烛,被罩在透明的琉璃盏内,泛着雀跃的光。 「你回来了……」孟娇娇在他身后笑唤他一声,虞光转过头去,只见月色下她穿了一条月白的裙子外面罩着绯色的褙子,烛光下,红白相称,光影明媚。 「这是干什么?」虞光轻轻揽过她的腰,声音含笑。 她拉住他的手:「我在书院的时候时常听见那些师姐说,以后若有心上人,要为他洗手做羹汤。」 「我那时候总觉得自己是公主,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可是现在……」她带着笑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虞光,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想试试……」 他揽着她腰的手勐然一紧,喉头上上下下的,温和的月光在他眼中倒映出灼热的光,看得孟娇娇笑意更甚。 她将他带到餐桌前,轻轻拍掌,身后的宫侍便捧上了四碟菜,镶金边的珐瑯彩盘子色彩绚丽华贵,与之相比,盘子里的菜倒是显得朴素许多。 番茄炒蛋,炒莴笋,碎肉拌茄子,最后还有一道豆腐汤。平民百姓饭桌上最常见的菜色放在御膳房精美的器皿中,有些滑稽。 烛光下,虞光见孟娇娇脸有些红,朝他微微吐了吐舌头,轻声道:「我问过御厨,说是第一次做菜,还是从简单些的做起来好……」 虞光没说话,只是默默拾起筷子,将盘子里的菜吃了个一干二净。 四道菜分量不小,孟娇娇看他风捲残云的样子担心地撑着,虞光却只是摇摇头:「很好吃……」 她第一次为人下厨房是为了他,这个认知让虞光欢喜得不可自已,盘中简单的菜餚却是比肩九天盛宴,与他无上满足。 月色轻柔,繁花别样美;烛火阑珊,美人更娇艷。 虞光此生度过将近一万个日日夜夜,却从未如此刻一般期盼过长夜漫漫无尽时。 一旁的果乐看着虞光狼吞虎咽地吃下整整四大盘儿菜,只觉自己胃里开始翻涌。 这些菜摆盘之前她都试过,那一个个酸中带咸,咸中带苦的……也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连毒药也能当蜜糖吃。 她埋下头,掩住自己脸上怪异,静静地听着餐桌上的两人情话绵绵,时不时传出三两声笑意,气氛分外和美。 两人用了膳,在行宫中慢慢地散步消食,走到花园外,却忽然听见了阵阵琴声悠扬婉转,仔细一听,却还有些凄婉。 「谁在这里弹琴?」 孟娇娇有些好奇,正欲上前去看,虞光拉着她的手却是一顿,皱皱眉,只道,「估计是教怜所随行的,大晚上练琴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教怜所的?这琴音婉转,还挺好听的,也不知是哪个琴姬,倒是有几分本事。」 「这算什么本事?」虞光似是不屑地嗤笑一声,「你若是想听,我弹给你听。」 「你?」孟娇娇看他一眼,一脸狐疑,「你会弹琴?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虞光拉着她的手往临康宫走去,「我让元通拿琴。」 这下子,孟娇娇倒是来了兴致,由他拉着自己的手急匆匆地往回走。待回了临康宫,元通已经将琴准备好。 月夜下,他焚起香,他墨衣墨发坐于琴前,像是那个隐于世外的高人公子,全然没了平日暴烈的模样。 孟娇娇只见他手指轻划,悠长缠绵的曲调便从他指尖倾泻而出…… 孟娇娇听着听着终于回过味儿来,灼灼的眸子看着他,却是红了脸——他弹的是「凤求凰」。 万千情思化作朗朗琴声迴荡在虞宫上方。弹曲的人,满腔柔情;听曲的人,逢场作戏。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 又过了两日,山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孟娇娇在后殿窝着无聊,索性便带了些小食到前殿去看虞光,刚刚走到殿外,却被元通拦下了。 「娘娘请慢,」元通脸上笑意和蔼,「陛下正在殿中商量要事,待奴才进去为您禀报。」 「要事?」孟娇娇眉头轻挑,摇摇头道,「算了,他正在忙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她将手上的小篮子交给了元通,温声道:「公公一会儿帮我把这个拿给他。」 篮子里装了满满当当的各式点心,元通接过沉甸甸的篮子,不由在心中感嘆王后贴心,怨不得他们陛下费尽了心思也要解散储秀宫呢。 心里想着,他面上却是不表,维持着一派笑意,朝着孟娇娇躬了躬身,道:「娘娘放心,奴一会儿就送给陛下。」 孟娇娇满意似的挥了挥手,带着果乐转身便走,走到前殿门口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张熟面孔。 「段白?」她唤住了不远处身材修长的身影。 「臣见过娘娘,」段白急忙俯身行礼。 「你这急急忙忙的是打算往哪儿去呀」 「这雨下得突然,臣刚刚下职,正想回去换身衣裳。」 「原来是这样,」孟娇娇恍然大悟,「那你快回去吧,小心着凉。」 第33页 「谢娘娘,」段白抬步要走,走了两步却又折返了步子来到她面前,脸上表□□言又止。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吗?」 「臣……」段白脸色有些尴尬,似是有什么难言之语。 雨越下越大,打在青石板的地上又飞溅到了她的裙摆处,将绯色的缎子弄成了脏兮兮的酱色。 孟娇娇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水汽,段白在雨中被冻得微微颤抖的身躯,渐渐失了耐心:「有事就说,没事便快歇会去沐浴换衣裳,大雨里站着,你也不嫌冷。」 「娘娘可知道琮枫?」段白踟蹰再三,终于开口。 「琮枫?」孟娇娇微微偏头,脸上闪过一丝好奇,「知道,你提她干嘛?」 「娘娘可知,琮枫随着左将军来了避暑行宫?」 「什么?」孟娇娇勐地偏头看向果乐,只见果乐也是一脸懵的模样。 她朝着段白抬了抬下巴:「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段白抿了抿唇,视线飘向前殿的方向,解释道:「臣这几日在前殿为陛下当差,琮枫来过两次……」 当年琮枫与先太子和陛下的事情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段白本不欲像那些长舌妇似的传话,但是看着她在雨中的身影,却忽然一下在心里为她鸣起不平来。 当年琮家抄家,陛下独独留下了琮枫,如今与王后大婚,避暑还要带上她偷偷相见,这是什么道理? 孟娇娇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正殿,眼神微暗。 她忽然想起前两日与虞光散步时听到的琴声,当时她莫名地觉得那琴声有点儿耳熟,但是被虞光一打岔便没多想,现在想来,琮枫在回青山上便以琴技闻名,那晚那人八成是她。 半响,她转头沖段白一笑,道了声多谢,这才便带着果乐消失在了雨中。 段白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转头向着北宫的方向离去了。 第19章 这雨一连下了两天都不曾停息,缠缠绵绵的雨丝裹着冷风敲打在窗沿发出绵绵声响惹得人昏昏欲睡。 孟娇娇这日特地起了个大早,陪着虞光用过早膳。满桌子的小点琳琅满目,她慢条斯理地喝了一碗金丝细米粥,睡眼仍旧惺忪,忽而见到虞光夹了只虾饺放进她碗里。 她赶紧拿着筷子挡了道:「早上起来没胃口,你吃吧。」 虞光看着她睡眼矇眬的模样,眉头微皱:「天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不是想陪着你吃顿早饭吗,」孟娇娇看他一眼,「你还不领情……」 说着,她却是又打了个呵欠,望着天外蒙蒙亮的日色细声抱怨:「皇帝可真不是个人干的活儿,每天这么早就要起床,一年连个休假的时候都没几天。」 她脸上还带着刚刚睡醒泛着的红晕,头髮懒懒地挽了一个颇为随意的髻,青丝落在脸上也不在意。 虞光眼一热,将虾饺夹到自己嘴里,下一刻却是倾身地吻在了她还泛着水光的唇上;鲜嫩的虾仁被他用舌尖推进了她的嘴里,在舌尖爆绽出甜美的滋味。 这一切发生只在一瞬间,孟娇娇反应过来的时候,虞光已然退回到了座位上。 她杏目大睁,像是木头桩子一样坐在原地,微微泛着油光的嘴唇微张,双颊忽然爆红。 「你耍流氓啊!」 半响,她才捂着自己发烫的双颊蹦出这么一句话来,原本朦胧的眼因为羞愤而变得晶亮,看得虞光心快化作了一摊水。 他微微勾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略带沙哑的声线一字一句道:「我就是耍流氓……只对你耍。」 屋外的小雨淅淅沥沥,孟娇娇看着眼前一脸坏笑的男人忽地愣住了,半响,紧了紧喉咙轻声问:「你……真的只对我这般?」 她脸色有些古怪,虞光却下意识地忽略掉了,温热的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儿:「不然呢?还没睡醒?」 她垂下眼:「或许吧。」 说着,却是伸了一个懒腰,懒洋洋地催促着他离开:「快去早朝吧,我还要睡个回笼觉呢。」 虞光好笑地颳了刮她的鼻尖,在她的目送下出了殿门:「快回去睡吧,今日下着雨你也别往外跑了。」 「嗯……」孟娇娇笑着点了点头,却在转身的一剎那冷了脸色。 「岚二。」她唤道。 玄色的身影出现在殿中:「殿下有何吩咐?」 「左蔚然这个点儿,应该和虞光在前殿吧……」 「是,左蔚然应当正在朝上。」 「嗯,那日我和你说的,你清楚了?」 「是。」 她似是满意的点点头:「一会儿去了北宫,你只要听见我这边儿有了动静,你就进左蔚然的书房去找找,我大概能拖个半时一刻钟,那城防图你能抄得下来么?」 「能。」岚二垂首斩钉截铁。 「行吧」她挥挥手,岚二的身影消失在了殿里。 望着殿外的濛濛细雨,她唇角微勾:「果乐,为本宫更衣,咱们去看看左将军府里藏着的美人。」 果乐垂首称是,看着孟娇娇面带冷色,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天色沉沉,毛毛小雨挂在孟娇娇妆容精緻的脸上,湿湿凉凉的,让她不由侧过头去。 孟国京都的夏季甚少下雨,日日都是清朗的好天气,碧蓝的天上云彩悠悠,阳光照在皮肤上暖洋洋的感觉让孟娇娇甚是怀念。 第34页 哪儿像这种鬼天气。 「娘娘,轿撵到了,」果乐在一旁唤着她,「站在房檐边当心一会儿着凉了。」 「无碍,」她声音轻飘飘的,云雾缥缈的暗沉眉眼与灰濛濛的天色似是融为了一体,看得果乐不禁抿了抿唇,心头担忧升腾。 她在孟娇娇身边伺候多年,从未见过她如此阴郁的模样 这虞国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能久待。 「咱们走吧,」孟娇娇朝她笑笑,头上红宝石镶嵌的凤钗在这阴沉的天气里也是流光溢彩,夺眼逼人。 轿撵行了不到一刻钟便在北宫落定,果乐一早便打探清楚了左蔚然与琮枫一道住在盛庆轩,孟娇娇带着宫人浩浩荡荡的往里闯去,将军府的侍从也不敢拦。 「老奴参见娘娘,娘娘长乐未央。」一个身着锦袍的妇人在前厅接待了孟娇娇。 这妇人白皙的脸庞保养得当,泛着晶莹的光泽,只有唇边眼角的皱纹暗示着她不小的年龄,一双三角眼微微下垂,薄唇涂了些淡淡的口脂,微微紧抿。 孟娇娇挑了挑眉:「你是?」 「回娘娘,老奴叫丹娘,是盛庆轩的管事;老爷还在朝上,还请娘娘喝口热茶稍等片刻。」 「丹娘?」 孟娇娇端起茶盏忽而一笑,大红的唇脂与白瓷茶盏一衬,鲜红似血。 「你是琮枫的奶娘?」 丹娘着翠色锦缎的身子一僵:「正是老奴。」 「嗯,」孟娇娇点点头,「本宫几日是特地来看你们小姐的,让她出来吧。」 「回娘娘,小姐还在中京,并未伴驾。」丹娘头更低了些,让孟娇娇看不清她脸上神色。 孟娇娇闻言没说话,却是给了果乐一个眼神。 果乐上前冷声道:「丹娘,你可知欺君之罪是要砍头的?」 「奴不敢!」 「是吗?」孟娇娇笑了笑,偏头看向丹娘,眼中别有深意。 她今日就是来找茬的,哪儿还会闲事大呢? 「果乐,让他们给我搜。」 「是!」 果乐挥了挥手,她们带来的一众侍从就在盛庆轩里四散翻找开来—— 「娘娘,盛庆轩乃是将军在行宫的住所,还请娘娘慎重。」 丹娘看着眼前毫无顾忌的华服女子只觉有些头痛,她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对着后面的小厮挥了挥手,那小厮便往朝堂的方向急急跑去,随后将军府的侍从便与孟娇娇带来的人对上了。 「你这是在威胁本宫?」孟娇娇眯了眯眼,笑看着眼前这难缠妇人,声音逐渐冷了下来:「让琮枫出来,要不然若是被本宫的人搜了出来,本宫便禀明陛下,要了你的脑袋。」 「娘娘,小姐确实未曾伴驾。」丹娘死咬着不松口。 「给我搜!」孟娇娇怒喝一声。 御前侍从得了她的令,更加无所顾忌,将军府的护卫却也不是好惹的。 霎时间,盛庆轩变作了一方战场,木桌瓷器在打斗中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盛庆轩内声音嘈杂,原本在各处的护卫纷纷朝着堂前而来。 孟娇娇看着丹娘苍白的脸色,与果乐对视了一眼。果乐心领神会,带着她朝后院走去。 「娘娘且慢!」丹娘在身后疾唿,后院的侍从上前阻拦,却不敢近孟娇娇的身,只能拿着刀鞘做人墙抵挡。 「果乐。」孟娇娇轻声唤道,神色冷淡。 果乐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笑意,随手抄起手边细绳便朝着那一行侍卫攻去—— 将军府的侍卫大部分都在前殿与御前侍卫僵持,后院零散的侍从比起果乐这个皇庭暗卫功夫差了不少。一路上,她逢人便打,下手极重,似是要将这几个月在虞宫受的各种气统统出了出去,只剩那些侍卫抱着手脚在地上哀嚎。 不过须臾,孟娇娇便跟着她来到了一处小楼门口。 孟娇娇抬头,只见小楼上刻着「藏珍轩」三个字,不由从唇角泄出一声冷笑。 果乐见她神色不虞,转过身冷着脸一抬脚,轰然击碎了小楼紧闭的门扇。 门后,琮枫俏脸苍白地坐在桌边,她身旁的小侍女拿着一根木棍,哆哆嗦嗦地对着孟娇娇二人。 「你,你们别过来,不然我不客气了!」 果乐挑了挑眉,两步上前,轻松地踹飞了小婢女手中木棍,手在她后颈一击,那侍女便失了意识摔倒在地。 旋即,她来到楼外,像是一尊门神一样守在旁边不许那些侍卫进来救人。 「师姐,好久不见。」孟娇娇上前两步,皮笑肉不笑地朝琮枫问着好。 琮枫抬头,只见身姿窈窕的女子着了一身绯红锦袍,盈盈地站在那里,妆容精緻,神情冷冽,有一种让人不可侵犯之感。 琮枫袖袍下的手勐然缩紧,看向孟娇娇,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孟娇娇也不在意,微微一笑,朝她走去。 「师姐还真是不好找,那个丹娘宁愿欺君也不肯让你出来见本宫一面,搞得本宫像是什么妖怪似的,还能吃了师姐?」 提起丹娘,琮枫颤着声音开口:「你要的是我,和丹娘无关。」 「无关?」孟娇娇笑了笑,话锋一转,「我记得她,当年在回青山上,师姐身旁跟个僕妇,不就是这位丹娘?」 「那时,丹娘不是还养了一只狗,叫什么来着,哦,阿福是吗?」 第35页 看着琮枫越发苍白的脸,孟娇娇笑意更甚了,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师姐可记得那阿福是怎么死的?」 琮枫抬目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眼波微盪:「我记得,就是你,你手下的婢女砍死了它。」 「没错。」 孟娇娇没否认,大大方方地点头,一边却是拉起了自己的裙摆—— 白皙的左小腿上,有一个微不可见的牙印泛着浅浅的肉粉色。 「阿福送了我这么个大礼,果乐可不得一刀砍了他吗?」 琮枫颤着身子:「阿福向来温顺,怎么可能随便咬人,定是你对它做了些什么。」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孟娇娇轻轻坐在了琮枫前面的檀木凳上,復又道,「直到我回了家,听说了狗癫草这东西。师姐可知那是什么?」 琮枫摇头。 孟娇娇伸出手掌,状似无意地比划了两下:「诺,就是这么巴掌大的一种绿色植物,散发出的香气对狗十分刺激,一闻便会发狂。」 看着琮枫像是树叶在风中颤抖一般的身子,她又笑了,问道:「师姐可知那日我被阿福咬之前,遇见了什么?」 琮枫的脸色苍白如纸,身子不断地轻轻颤抖:「不,不知道。」 「丹娘啊,」她忽然道,「那天我去早课,恰巧便碰到了来给你送药的丹娘,那一盅草药统统洒在了我身上……」 「你猜怎么着?」她冰冷的手伸手钳住琮枫温热的脸,目色冷寒似冰,「那盅药的味道和狗癫草,如出一辙。」 第20章 孟娇娇在许多年里都以为当初被阿福咬不过是个意外,直到无意中从御医那里得知一种叫狗癫草的东西。, 细细的绿叶拿手轻轻一捏就爆绽出香甜的汁液,那味道让她一下回过神来。 原来回青山上看似不染尘埃的师姐并非那么无辜,更是一早便就算计上她了。 琮枫像是一只被雨打过的小白花儿,颤着声音否认道:「不可能,丹娘与你无冤无仇,怎么可能害你?」 孟娇娇微微偏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脸无辜的模样:「别说师姐了,我也好奇呀……直到那日在花园里听见你的琴声,我才一下回过味来……霍洸。」 她双唇上上下下轻吐出这两个字。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琮枫声音变得有些尖锐起来。 孟娇娇又是一阵轻笑:「既然听不懂,那便算了。」 「但是师姐,」她偏了偏头,状似无意,「在你掉到断崖下那晚之前,我在崖上见过你……你知道掌院每天傍晚会在底下打坐的,不是吗?」 「你胡说八道!」琮枫颤抖着唇,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只觉五雷轰顶。 她知道,她全知道…… 孟娇娇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模样,微微偏了偏头:「你和虞光过去怎么样,我管不着,但现在他是我的丈夫,就算要与人共享,那人也绝不会是你。」 「所以,」她忽然凑到她耳边,婉转的声音里是满满的寒意,「收起你那些小心思,若是再让我听说你找他,师姐那些小秘密可就保守不住了。」 说着,她往后退了两步,却见琮枫忽然一下身子偏了偏,下一刻,「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似是晕厥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孟娇娇还没有回过神来,下一刻只听屋外一个低沉的男声:「娇娇。」 火光电石间,她看着倒在地上的琮枫回过了神来。 原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垂下眼眸,转过身去,再抬头时目中似有水光盈盈,脸上却带着冰冷笑意:「陛下这是英雄救美来了?」 虞光还穿着早朝时的袍子,鸦黑的鬓角有些散乱,似是急匆匆赶来的模样,一双眼望着她,里面盛满了无措。 「你,你没事吧?」 孟娇娇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我能有什么事,陛下还是看看你的小美人,都被我吓晕在地上了。」 闻言,虞光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琮枫,微微拧了拧眉,看向身后的左蔚然,冷声道:「把她带下去。」 孟娇娇向外走了两步,这才看清这小楼外已经乌压压地站了一片人,左蔚然脸色沉郁地走了进来,身边的丹娘满脸担忧。 「慢着,」她忽然开口,视线却是看向了丹娘的方向,「丹娘,本宫刚才与你说,欺君是何罪?」 丹娘接收到她寒冷的视线,脖子瑟缩了一下,微微垂首却不答话。 她瞟了一眼丹娘没说话,回头却是看向虞光,轻声问:「陛下觉得,欺君是何罪?」 「死罪。」虞光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袖袍,话中却是斩钉截铁。 他在她耳边小声问道:「娇娇,这是怎么了?」 孟娇娇拉过他的手,身子却是往外退了两步,笑道:「妾身听闻师姐伴驾也来了这避暑山庄,今日特地来找她叙叙旧,走到前厅,这位丹娘却是推三阻四,硬要说师姐没来……这不是明摆着耍我吗?」 说着,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虞光,眼里满是揶揄。 「陛下说,这妇人可算欺君?」 虞光斜眼看了丹娘一眼,又朝孟娇娇走近了两步,冷声道:「将军府丹娘欺君罔上,杖五十!」 「陛下!」正在此时,左蔚然两步走上前来,躬身道:「陛下,王后娘娘今日来得突然,丹娘一时煳涂,还请陛下恕罪。」 第36页 孟娇娇斜看了左蔚然一眼,冷声道:「那将军觉得欺君之罪也可恕?」 左蔚然一顿,垂首无语。 她接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宫今日来盛庆轩寻个白身女子,将军这管事推三阻四,还示意府中侍从公然反抗本宫带来的护卫,这是何道理?」 「难不成,在将军心里,只有陛下算君,我这个半途嫁来的孟国王后便什么也不是?」 她声音冰凉,一声声的质问问得左蔚然哑口无言。 怪就怪丹娘先撒了谎,惹怒了孟娇娇,如今左说右说,这将军府都不在理。 虞光听见她的话,也皱起了眉,看了一眼左蔚然,目光再触及丹娘的时候已经布满了寒霜。 「呵呵……」他忽然一下笑了,脸上却是一派冰冷。 下一刻,冰冷的字句从嘴里吐出:「以上犯下,欺辱王后,杖杀!」 「陛下……」 一个虚弱的声音忽然从两人身后响起—— 原本昏睡在地的琮枫幽幽转醒,在两人面前盈盈一拜。旋即她看向孟娇娇,却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瀑布似的黑髮从温柔的嵴背垂下,显得她身躯更加羸弱。 「娘娘,我与陛下真的是清白的,若是娘娘想要出气,只管沖我来,要杀要剐随娘娘的意,求您放了丹娘吧。」 「阿枫……」左蔚然想要拉起她,转头看向孟娇娇,只道:「此番将阿枫带来行宫是臣思虑不周,还请娘娘看在您和阿枫的同门情分上息怒。」 两人一唱一和,搞得孟娇娇甚是疲惫,她有些不耐地看了琮枫一眼,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声音轻得像是一片羽毛:「师姐是个聪明人,可就是太贪了,连弃车保帅都做不到……」 说着,她却是当着虞光的面再度撩起了裙摆,露出腿上那个淡淡的疤,漠声道:「当初在回青山我被阿福咬伤一事陛下可还记得?」 虞光看着她腿上那个不明显的疤,点了点头。 那黑犬咬伤了孟娇娇,被她身边人当场斩杀,为此琮枫还找掌院哭过好几天;只是孟娇娇当时被咬之后高烧不退,生死一线,让阿福拿命相抵,也没有人觉得过分。 「当年阿福咬我,是丹娘在我身上泼了狗癫草,我差点儿没了命,如今让她以命相抵,也不过分吧。」 闻言,虞光双目轻眯,看向丹娘脸上寒霜更甚:「此话当真?」 孟娇娇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陛下爱信不信。」 果乐此时上前道:「确有此事,那日清晨丹娘往娘娘身上泼了一碗药汁,那气味有些香甜所以奴婢一直记得。」 屋外,雨还在下,缠缠绵绵没个尽时。一阵风吹过,裹挟着泥土的腥气吹起了虞光明黄的衣袍,孟娇娇只见他的脸色像是这阴沉的天,暗了下去。 半响,他忽然揽过她的肩膀,轻声道:「时间不早了,这里交给我处理,咱们先回去吧。」 孟娇娇勐然抬头,看向眼前人那双风云渐起的眼,偏了偏头:「师姐这么可怜,陛下不为她出口气?」 虞光揽着她的肩膀一紧,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可怜起来:「我跟她真的没有关系……」 「是吗?人家可在花园里向您弹琴诉衷肠呢。」孟娇娇不肯罢休,接着刺他。 这人吃宗泽和伏珂的醋吃得理所应当,霸道非常,如今角色对换,她自然也得好好与他闹上一番。 说着,她却是撇下虞光,一个人悠悠往厅外走去,边走边道:「陛下想打发我便直说,不必拐弯抹角地给你的外室找藉口。」 雨丝打在她的脸上传来一阵冰凉之意,她提起裙摆独身朝着宫外走去。 虞光急急忙忙地跟在她的身后,一瘸一拐的步子很快便追上了她,劝道:「娇娇,雨下大了,跟我回去吧。」 「回去?」孟娇娇挑了挑眉,「回去听你接着骗我?」 「我没有……」他着急否认。 「没有?」孟娇娇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那天晚上的琴声明明是琮枫,你既然听出来了为什么要带我躲开?你说她是左蔚然的心上人,避暑行宫里没有官员带着家眷,为何偏偏左蔚然带来了琮枫?还有那什么血莲,你倒是大方,给我送五株还要顺带着往将军府送一份。」 「你和她没关系?这叫没关系?」 「不是,」虞光急急解释,「我那晚是怕你生气,这才带着你绕开了;我也不知道左蔚然将琮枫带来了,那日在殿外我压根儿见都没见她,血莲更是左蔚然求到我面前来的,你若是不喜欢,我这就让左蔚然把她打发走……」 他语气又急又委屈,看着孟娇娇满是冰霜的脸,快要急出了眼泪。平日里的理智思绪统统忘了个一干二净,满脑子想的都是让她相信自己。 「轰隆」一声,一道惊雷从天边噼下,原本细如丝的小雨忽然一下变作了倾盆大雨朝这两人兜头盖脸而来。 「下雨了,咱们先回去吧,」虞光看着大雨打湿了她的发,牵过她的手便要往临康宫的方向走,却被孟娇娇一把挥了手。 「你别碰我!」她看向他,眼睛忽然红了。 「你知不知道,当初在回青山上就是因为你,琮枫才对我下手的!」 想起刚才丹娘的事情,虞光瞳孔微暗,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丹娘的。」 「丹娘?」孟娇娇看他一眼,「丹娘是谁的狗?说到底你心里还是装着琮枫!」 第37页 「不可能,」虞光忽然攥住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我这辈子绝不可能和琮枫有任何瓜葛。」 「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就算她曾经是你哥哥的未婚妻,但是虞明已经死了,不是正好吗?有什么不可能的?」 雨水顺着孟娇娇的鬓髮滴滴答答地落在她的脸上,又从下巴滑落,虞光却分不出来那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拧紧了一样,酸疼得像要爆炸。 他上前了两步,忽然拥住了她,涩声道:「不可能,我这辈子除你一个……再不可能有其他人……况且当初虞明追杀我的时候……是她在回青山通风报信。」 第21章 「什么??」孟娇娇眯了眯眼?, 目光里浮现出了些不可?置信。 大雨打在他脸上,滴落在唇角处映出一丝苦笑,他声音沙哑:「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 雨雾在空气?中瀰漫, 丝丝绵绵地缠上了孟娇娇的眼?。闻言,她?轻点了点头, 回忆起两人最后?相见,目光逐渐变得朦胧—— 那是琮枫从落崖的三个月后?,她?到底是有些心灰意冷了,便?给孟无疑寄了信, 对于其他只字不提, 只说自己想要回家。 岚二带着一众易做小厮模样的暗卫前来护送,那日像今天?一样, 下了好大的雨, 回青山郁郁葱葱的山林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 她?坐在马车里, 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昏昏欲睡, 却忽然感觉马车一顿。 当时她?掀开帘子, 只见岚二神?色有些紧张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树丛—— 大雨浇打在苍翠的树丛之上,雨水渗进土里, 流出来的却是血红。丝丝血迹还没有完全与水混在一起, 淡淡的绯色在碧绿的叶子上分外?打眼?。 岚二冒着雨上前查看,雨雾里,一个缩在一团的身体轻轻颤着,雨水没能沖净他身上血水, 与泥土和在一起变作酱色沾在那人月白的袍子上, 脏污又诡异。岚二上前,刚刚靠近, 怎料你原本一动不动的人像是积蓄了全身力气?,转手给他一刀,刀锋带着鱼死网破的狠意从他侧腰划过,撕破皮肉。 岚二向后?一闪,而后?侧身向前便?要取了那人性命。 恰逢此时,一道惊雷闪过,照出了那人孤注一掷的墨眼?和他苍白面?容,孟娇娇这才豁然认出这人竟是早在一个月前便?离开了回青山的霍洸。 月余前,霍洸向书院请了假,破天?荒地将琮枫一个人留在了回青山,说是家里有急事要处理;谁料不过短短一个月,孟娇娇再度看见他的时候他便?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若非她?及时拦住了岚二,恐怕今日便?也见不到眼?前的虞光了。 …… 那之后?怎么?了呢? 她?的印象有些模煳了。 只记得将人偷偷摸摸地带下了山,又找了个客栈照顾了他几天?。 那几日前前后?后?来了两三波刺客,都被岚二他们挡住了。再后?来,有一日清晨她?起床探望,客房里便?只剩了空荡荡的客房和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 这就是她?的初恋;结束的狼狈,消失的突然。 「就是那次,然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你。」她?轻声道。 虞光点点头,唇色被大雨打得苍白:「那次追杀我的人是虞明派出来的。」 透过雨幕,孟娇娇的身影变得模煳,绯红的身影恍若一阵红雾轻轻一碰便?会散尽。 他人生的前二十年里兢兢业业当一个好儿子,好兄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众叛亲离,亡命天?涯如丧家之犬;可?是那一天?来得如此之快,来得猝不及防—— 虞明用他母妃的名义将他骗回了皇城;他们污衊他的母妃私通侍卫,一杯毒酒断送了她?的性命;可?笑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到死也不愿相信她?的无辜,甚至还怀疑自己也非他亲生,连带着默许了虞明对他的杀心。 他的人生,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他的父兄,师长,转眼?之间便?像是换了一个人,恨不得食他肉啖他骨,变脸之快,让他措手不及。 他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仓皇逃回青山想要寻求庇护,怎料迎接他的却是早已布好的天?罗地网,只待他像傻子一般地走进去,转瞬间便?能要了他的性命。 「那夜我摸回回青山便?去找了琮枫,想在她?那里躲避一晚,她?答应让我歇息,可?是后?半夜虞明的人便?寻来了——」 可?能他此生也忘不了当初琮枫看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无辜又无助,好似一切都是她?被逼无奈。 被逼着去通风报信,被逼着,要他的命。 「我仗着对回青山地势熟悉那些人手中脱逃,跑到山脚下,却因为失了太多血晕倒了……」 那是他此生最为绝望之际,是她?救下了他,声音温柔地抚平了他所有惊恐;予他庇护,为他疗伤。 她?不知道,在那之后?很多年,他时常会做噩梦,但往往在每一场噩梦最后?总会迎来一阵绯色大雾,而后?,他所有的仓皇无措都会在转瞬之间化?作湮粉,天?地万物皆做虚无,唯剩下一片铺天?盖地的红将他温柔包裹。 「你的腿,也是那时伤的?」 孟娇娇皱了皱眉,看向他行动不便?的左腿,忽然想起就是那时,他左腿经脉被人砍断了。 虞光抿了抿唇,片刻之后?缓缓点了头。 她?嘴角扬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嘲讽笑意:「那时我随行的医师说你的腿还能治,只要你再多呆两个月……」 第38页 然而没有,没有交代,没有告别;他就那么?……消失了。 虞光的眼?帘微垂下:「当时左蔚然夜里找到了我,中京情况紧急,我便?离开了。」 「唔,」孟娇娇似是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微笑的脸上带着些讽刺,「陛下大难不死,我应当祝贺。」 或许是她?错了,那年她?就不该救下他;若霍洸在那时便?消失人间,她?不必和亲,她?的父兄也不会沦为刀下亡魂。 「我不是这个意思……」 虞光急匆匆地想来拉她?的手,看见她?脸上笑意冰冷,忽然一顿,「我和琮枫真的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杀她?也不过因为左蔚然。」 「嗯,」她?又点点头,神?色依旧冷淡,「所以,你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因为在琮枫背叛你的时候,我恰好救下了你,钻了个别人不要的空子,这才让陛下对我另眼?相看?」 「不是。」虞光皱了皱眉,不顾她?的反对攥住了她?的手腕,「不是……」 「那是什么??」 孟娇娇挑眉,殷红的口脂被大雨沖刷掉色,露出同样苍白的唇色来。 她?这下终于明白了离别多年后?虞光对她?这不知从哪儿来的心意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救命之恩…… 她?冷眼?看着虞光似是有满腔情绪却说不出口的难言样子,忽然一下觉得这一切都很无趣。 原来那轮明月并非高不可?攀,也不是完美?无瑕。 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彷徨害怕便?想死死地抓着些什么?来安抚那颗受惊的心。他的心上人可?以是琮枫,也可?以是自己,可?以是任何?一个在那时救他一命的人。 她?与满中京甚至满大陆的姑娘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在恰好的时间做了恰好的一件事,便?成了他想要死死霸占的安慰药。 无聊,真无聊。 大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打在她?裸露的皮肤上,传来阵阵生疼的感觉。 「果乐,」她?忽然高声开口。 果乐闻言,赶紧打了一把伞来到她?身后?。 「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说着,她?使了些力,一把挥开虞光死死拽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朝着临康宫的方向离开了……徒留下大雨中失魂落魄的男人,紧抿着双唇,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满目彷徨。 . 大雨不曾停歇,回到临康宫后?的孟娇娇心情逐渐,在果乐的服侍下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热水澡。 「哗啦」一声,她?将整个人埋进了热水中,纷杂的思绪随着周遭的温热的水渐渐消散,脑中只剩下一片空濛蒙的白…… 「果乐,」她?喃喃唤道。 果乐在她?雪白的背上浇上了一勺温水,轻声应是。 「我想家了。」 她?忽然道,抬头看向果乐温和的脸,她?一下子从浴缸中坐了起来,「咱们快些办完事回家吧。」 「殿下……」果乐皱了皱眉,「急不得……」 「我有分寸的,」她?笑了笑,由着果乐为她?擦干身子,敷上香油。她?像是小姑娘一般央着果乐为她?唱支助眠的曲子,果乐看着她?温和明亮的双眼?带着些许祈求,无奈似的摇了摇头,坐在她?床边缓缓地唱了一首家乡小调。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 在绵绵曲调中,孟娇娇安稳入睡,宫外?狂风肆虐,急雨像是石子一样地不断敲打着屋檐,平地声声惊雷炸破,她?却都一无所觉,蒙在被子里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雨渐渐停了,天?却没有转晴,仍旧是灰濛濛的,大雨让空气?里布满湿气?,行走在外?不到片刻衣衫便?都湿了。 果乐在殿里烧起了暖盆,特?地没有早唤她?,由她?一觉睡到自然醒。待她?幽幽转醒的时候,元通早已在临康宫前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果乐姑娘,你行行好,快起换你家娘娘起床吧。」 元通平日里素来和蔼的面?庞染上了两分急色,面?白无须的脸上一夜之间窜起了一颗红肿的痘痘,正长在嘴角处,一开口便?疼。 即使是这样,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陛下昨晚在偏殿宿了一夜,半夜的时候高烧不退,直到现在都还在说胡话,不住地唤着王后?娘娘的名字。 已经烧了一夜,太医开了退烧的方子也没用,只说是忧虑过甚,内火攻心。 这心病只能是心药医,元通想着昨日夫妻二人大闹那一场,立刻便?来了临康宫,怎料这王后?娘娘还在睡,果乐偏生又拦着不准他进去叫人。 十万火急的事情,陛下再烧下去,只怕人都要烧没了。 「我的果乐姑娘欸,你说咱家平日里对你如何?,」他一双嘴皮子上上下下,就差没给果乐磕头了,「陛下那里十万火急,出不得闪失呀。」 果乐看着元通不似夸张的模样,纠结了一瞬:「行了行了,昨儿夜里闹成那样,娘娘也睡得不安稳,我去看看去。」 「好嘞好嘞,您快去。」 见果乐终于松口,他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一半儿的地,点头哈腰地目送了果乐回到殿内。 果乐进殿的时候孟娇娇已经醒来,穿着睡衣懒懒散散地坐在榻前,见她?进来,哑着嗓子问道:「外?面?吵吵嚷嚷的,是怎么?了?」 果乐将一旁早已温好的梨汤递了上去,凑近了些,小声道:「是元通,虞王昨晚生病了,想让您去看看。」 第39页 「生病了?」孟娇娇挑眉,「生病去唤御医,叫本宫做什么??」 「元通说是高烧不退,御医让解心病……」说着,她?看了孟娇娇一眼?,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心病?」孟娇娇哂笑一声,「还真是高看我了。」 说着,她?看向屋外?阴沉沉的天?,抿了抿唇,半响还是吩咐了果乐为她?梳妆。 「老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去看看陛下……」 昨日闹得那么?厉害,总得有个法?子收场才是。 说着,她?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岚二?」 片刻后?,岚二的身影出现在殿中,抬头一看,只见孟娇娇只着了一身薄丝睡袍,他赶紧背过身子。 「参见殿下。」 孟娇娇看了眼?岚二避讳的模样,低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睡袍,却是不甚在意。 「昨日事办好了吗?」 「办好了。」岚二转过身子,视线却一直落在不远处的地板上。「东西今早已经交给钟珏了。」 闻言,孟娇娇扬唇一笑。 「干得好。」她?夸赞道,岚二闻言,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咱们来这儿就是为了两桩事,这第一件已经办到,现在只差最后?一件了……」 说着,她?圆润的杏眼?中闪过雀跃的光芒,挥了挥手,示意岚二退下。 「殿下,」果乐见她?有些激动的模样,顿了顿,又提醒道:「此事风险很大,咱们慢慢来,急不得。」 看着果乐一脸担忧的面?容,孟娇娇笑意微敛,拉了拉她?的袖子安抚道:「本宫知晓,不会露馅儿的。」 「是。」果乐微微垂首,手轻轻的抚在她?柔软的髮丝上,声音温柔:「殿下在中京受委屈了。」 「嗯……」孟娇娇没有否认,在她?怀里微微蹭了蹭,闷声道,「很快了,很快我们就回家。」 旋即,她?抬起头来朝着果乐露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好了,我的好果乐,帮我收拾收拾,咱们去看陛下去。」 . 两人来到侧殿外?,只见侧殿大门?紧闭,窗帘统统拉得严严实实,从外?无法?窥探到殿内情景。 孟娇娇让果乐后?在殿外?,自己随着元通进去了。 刚刚一进殿,空气?里便?传来一股一股草药的苦涩气?息,只剩几盏烛光灯火昏沉。 她?皱了皱眉:「伺候的人呢?」 大殿里空空荡荡,出了床上的虞光不时发出沉重的唿吸声,却是一个跟前伺候的人也没有。 「陛下不让……」元通皱了皱眉,「烧得迷迷煳煳,有人近身伺候便?要发火,火气?攻心,奴便?不敢让人再靠前,怕刺激了。」 孟娇娇上前两步,只见床上的人苍白的双唇干涸,颊边泛着不自然的殷红,好看的眉头皱得死紧,好像在经歷一场噩梦,不住低喃着什么?,她?凑近了些却听不分明。 「现在这是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喝不进去药。」元通小声在她?耳边道,抓着拂尘的手紧了又松,脸上一派焦急。 「让人把药送进来,本宫姑且试试。」她?目光仍旧还在虞光身上。 元通见她?沉稳的面?容,躬身领命,旋即识相地告退,将大殿留给了两人。 床榻上的人依旧做着噩梦,似是被梦魇住,不住地摇着头,烛火沉沉,照出他脸上纠结难受。 她?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脸,滚烫的热度让她?一惊。 「这么?烫……」她?抿了抿唇,想要唤醒睡着的人。 「虞光,虞光,快醒醒,醒醒……」 她?的声音似乎更加刺激到了床上的人,不过转瞬,他神?色更加急躁起来,左右的摇晃着头,将额头上早已温热的帕子甩到了一边。 湿漉漉的帕子掉在锦被上,印下了浅浅的水印。 他向来平静如深潭的眸子紧闭,稜角分明的脸上满是痛苦神?色,一声声破碎的呢喃沙哑而无助。 她?听他唤:「娇娇……师妹……」 孟娇娇嘆了一口气?,微冷的眼?眸浮现出一丝无奈,转身在冰盆里重新淘洗了一遍帕子,重新搭在他的额头上。 凉透了的帕子搭在滚烫的额头上,引起他一阵战慄,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从耳后?一直蔓延到脖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孟娇娇垂目,只见半遮半掩的睡衣下,他胸口处留着上次过敏留下的红印子。 这些印子原本已经消了个七七八八,但是现在他皮肤滚烫,这些小红印颜色也旋即加深,像是片片红梅花瓣在他胸前斑斓盛开,甚有几分悽厉之美?。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孟娇娇眼?色微暗,手指轻轻滑过那些痕迹,冰凉的指尖与滚烫的肌肤相触,产生一种微妙的触感。 虞光似是感受到了什么?,胸膛随着她?的指尖起起伏伏,呢喃之声愈发沙哑。 「娇娇,娇娇……」她?听他一声声地唤着,似是情动,似是心碎。 她?眉头倏然皱起,手上微微使力,尖锐的指甲就在他胸脯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不许叫我!」她?在他耳边沉声喝道、 昏睡中的人却像是毫无所觉,胸口不但没有躲闪,反倒顺着她?指尖的方向蹭上了她?的手臂。 「嗯……」冰凉的触感让他发出一声满意似的喟嘆,下一刻,孟娇娇勐地抽出了手。 第40页 失去冰凉来源的人难受地磨蹭着温热的床单,双手胡乱在床上扒拉,想要重新找回那只手。锦被被他拨弄到一旁,皱皱巴巴的丝制睡衣半遮半掩着那副精瘦却充满力量的躯体。 孟娇娇冷眼?看着他在床上不住磨蹭,翻滚,抿了抿唇,半响忽然上前将手放在了他的滚烫的小腹上。 「嗯……」又是一声低喃,尾音微微高扬。他身子勐然一颤,孟娇娇只见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她?身上蹭,却被孟娇娇用另一只手死死禁锢,手掌若即若离地在他小腹游移,引起他难耐的低吟。 发热中的人体温高得吓人,像是一只火人在她?手下扭动翻滚。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琮枫?」她?无视他的难过,附身在他耳边轻声问。 他崩溃似的左右晃动着脑袋,眉头皱起,喃喃道:「没有,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留下她??」 「……」 见他不说话,她?微微后?移,手掌离开了他的身体。 温柔的抚摸转瞬之间消失不见,床榻上的人不安地挪动着自己的身子,颤抖着上上下下地想要来够那个离他只有咫尺之遥的冰冷手掌。 孟娇娇见他紧绷着身子上上下下却始终触不到她?的手掌,脸上划过一丝玩味,下一刻重新将手掌放了回去,指尖轻移若有似无地轻抚着他。 他原本因为难耐而皱紧的眉眼?瞬间地舒展开来,喉咙里发出低声唿噜,不自觉地抬着腹部?,像是想要更多。 她?又问:「你为什么?要留下她??」 「嗯……」 他仍旧不开口,她?便?又残忍地抬起了手。 刚刚触及那丝温柔凉意,片刻却消失不见,昏睡中的人似是再也无法?忍耐,崩溃似的哭腔,声音破碎而沙哑:「虞明……」 虞明? 孟娇娇眯了眯眼?,一言不发的看着床榻上的人,直到他已经是难耐到了极点的模样,这才又将手掌放了回去,却不再点火,只是附在他滚烫的肚腹上。 感觉到那手迟迟不动,虞光不自觉地在床上扭动起来,小腹在她?的手掌上左右摩擦,愈发兴奋。 听着他喘息声逐渐加重,孟娇娇的好看的杏眼?中闪过一丝恶意,忽然一下拿开了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不可?以……」她?在他耳边轻声道,「师兄还在生病,不可?以做坏事。」 温热的气?息打在虞光的耳畔,他身子不断地扭捏,上齿咬着下唇,在唇上留下鲜红的血印,难耐的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却不得章法?。 「不要,不要……」一声声的低喘带着苦闷,眼?角溢出了点点晶莹,孟娇娇却像是毫无所觉,环抱着双手站在榻旁,任由床上的人不安翻滚,再也不肯上前碰他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无数次难耐的反覆之间,欲望逐渐消退。 眼?看着床榻上的人平静了下来,孟娇娇勾了勾唇角,这才坐到榻前轻轻为他整理散乱的发。青丝散乱地附在他泛红的脸上,嘴唇不再苍白,泛着湿漉漉的红,与鸦黑的髮丝相连,齿印更加触目惊心。 俊美?的五官与脆弱的神?色交织成一种凌乱的美?,看得孟娇娇眼?色微暗。 孟她?拿起桌上的药汁喝了一口,轻轻俯身,在他殷红的唇上落下一吻。苦涩的药味和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萦绕在两人之间,她?撬开他的唇齿,将药汁推进他的咽喉,在他口中肆虐。 床榻上的人似是感受到了什么?,无意识挣扎抬头,附和着她?的吻,与她?唇齿交缠,火一样的唇舌饥渴似的与她?缠绵。 就这样,一吻接着一吻,孟娇娇餵完了碗中所有的药汁。 待到药汁见底,她?身上也开始泛起了薄汗,低头看着床上喝完药后?神?色乖巧的男人,她?放下药碗坐到了他的身边,敛了眼?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的手指轻轻拨弄着他鬓角的髮丝,指尖划过他的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樑,最后?落在了微微泛红的脖颈处。 「师兄……」她?似是而非地唤着他。 虞光似是听见了她?的声音,侧了侧身子,将整个人埋进了她?怀里。脸上表情一派安然,丝毫不见刚才的烦闷苦恼,像是只乖巧的巨兽在她?膝头安睡。 她?半靠在榻边,把玩着他细滑的髮丝,伴着幽幽烛光静默无言。 屋外?日光渐渐变得微弱,昏沉的屋子里却像是被困在了永恆,只有点点烛泪孜孜不倦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虞光渐渐退了烧,在一片昏沉之中睁开了沉甸甸的眼?皮,世间万物皆是模煳,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孟娇娇温和面?容。 「感觉好些了吗?」她?温声问,神?情柔和丝毫不见怒意。 「嗯,」他嗓子沙哑得不行,回想起昨天?的事情,拉着她?的手神?情有些小心翼翼,「你还生气?吗?」 孟娇娇低头看他,脸上挂着些若有似无的笑意,声音轻得像是一片鸿羽:「夫妻之间,哪儿有隔夜仇?」 她?神?色缥缈,嘴边笑意却是一直未曾消散,温柔地抚摸着他的侧颜,在他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吻。 「你也真是的,吵个架折腾自己身子干什么??」 望着她?温柔神?色,虞光下意识地忽略了心上浮起的那抹古怪,头在她?膝间不自觉地蹭了蹭,哑声道:「下了雨,受了点儿凉。」 第41页 「还难受吗?」她?抚摸着他的发,眼?里盛满了关切。 「嗯,」虞光点了点头。 「哪儿难受?」 他抬眼?看她?,目中染上了一丝委屈,用手指了指胸口的位置:「这儿……」 孟娇娇的手抚上他的胸口,皱了皱眉:「可?是觉得闷?」 虞光摇头,手附上她?的手,沙哑的声线轻飘飘的:「你不理我……这儿难受。」 「我哪儿不理你了,」孟娇娇好笑地摇摇头,「今早元通来找我,我才知道你生病了。」 他抿了抿唇:「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隔了一个晚上……」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但是孟娇娇却一下便?懂了。她?轻轻打了他胳膊一下:「许你护着你的美?人,就不许我生你一晚上气??」 虞光皱了皱眉,脸上染上一丝焦急:「我和她?真的没有,我回去就让左蔚然把她?送到别处的庄子去……咳咳……」 他一下子着了急,勐烈地咳嗽起来。 孟娇娇轻拍着他的背嵴,无奈地摇摇头:「好好好,我信你,我信你,你慢点儿别着急再呛着自己。」 说着,她?走到床边去为他倒了一杯茶水。 放了一夜的茶水已经冰凉,虞光仰头一饮而尽,却犹觉得不解渴。 「你别喝得那么?急,」说着,她?走到殿外?,吩咐元通又送上了一壶温水,一点儿一点儿地餵他喝了。 虞光靠在她?怀里,撒欢儿似地享受着她?的温柔照顾。 「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她?餵过水后?又为他掖了掖被子,「一会儿晚膳好了我叫你。」 虞光从锦被下拉着她?不撒手:「你陪我。」 「好,」她?宠溺似的捏了捏他的手,在床边顺势坐下,「你安心睡,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虞光微微朝外?,将头枕在了她?的膝盖上,淡淡的药味和她?身上的馨香杂糅,混成了上好的安眠香,丝丝密密地沁进了他的皮肤,让他整个人安下心来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屋内烛火已然烧尽,只剩下最后?一点火芯在浅浅的蜡油上微弱地摇晃,发出近乎于无的微光。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床边,发现床榻冰冷,空无一人。 一股巨大的不安向他席捲而来,他一下从床榻上撑起,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娇娇,娇娇!」 正在此时,殿门?忽然打开,侍卫手中的火光映出孟娇娇脸上诧异神?色:「你怎么?下床来?快回去!」 孟娇娇只见这人身上还挂着那件聊胜于无的薄睡衣,赤脚站在殿内,一见她?,脸上慌张散去,取而代之的满是欣喜。 「你去哪儿了?」他急急问道。 「我去准备晚膳!」 她?将他赶回了床上,又招唿着宫人进来换上了新的烛火,殿内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 「我就走了一刻钟,没想到你那么?快就醒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着,她?舀了一碗小米粥坐在床边递给他:「诺,刚刚熬出来的,你饿坏了吧?」 虞光看着小米粥抿了抿唇,却没接下。 「怎么?了?」 他没回答,一双凤眼?似是委屈地看着她?:「我还病着……」 孟娇娇没忍住,噗嗤一笑。 「好好好,我知道你还病着。」 她?善解人意地舀了一勺粥,放在唇边吹了吹,试了温度又递到他嘴边。 虞光一口吃下,模样乖巧极了。 「这还差不多……」她?听他道。 「陛下要求还挺高的?」她?吻了吻他的侧脸,笑着揶揄。 虞光听着她?含笑的声音,感觉到她?柔软的嘴唇在他脸颊落下轻轻一吻,只觉心里有什么?酸酸涨涨的,满得快要溢了出来。 「娇娇……」他将人拉进自己怀里,「我们以后?不吵架了好吗?」 孟娇娇挑挑眉:「你要是不惹我生气?,我就不跟你吵了。」 「好,」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慵懒笑意,「我保证不惹你生气?。」 「那可?难说……」她?正小声嘟囔着,却被虞光一下封住了嘴,温热的唇在她?唇上轻轻摩挲,像是在膜拜一件珍宝。 她?抬眼?,直直地撞进了他的眼?里,那双瞳里似有万千细光将她?密密麻麻的温柔包裹。她?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浸在这个充满爱意和怜惜的亲吻中。 所谓逢场作戏,有时候戏做得似真非假,就连自己也辨不出哪里是真心,哪里是假意。 「对了,」一吻作罢,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刚才烧得迷迷煳煳的时候,是你在身边吗?」 「嗯。」她?点点头,眼?神?清亮,「怎么?了?」 「没,没什么?……」他忽然岔开了话题,「大概是我烧得迷迷煳煳地做梦。」 「做什么?梦?」她?满脸好奇。 「没什么?,就是些奇奇怪怪的……」 「唔,」她?点点头,没再追问下去。 虞光回想起迷迷煳煳之间那个让人面?红耳赤的梦境,她?坏心眼?地引着自己交代琮枫,他不说,她?就引着他…… 看着怀里一脸纯良的人,他摇了摇头,想将那个古怪的梦从脑子里甩出去。 不可?能,不可?能。 他还病着,娇娇不可?能做那种胆大包天?的事情,一定是他烧得迷迷煳煳的,脑子不正常才会做出那种梦来。 第42页 这天?晚上,孟娇娇餵他喝过了粥,两人凑合着在偏殿里依偎着睡了一晚上。 帝后?和好如初,这场沸沸扬扬的风波才总算是告了一个段落。 之后?的一个月,虞光每天?都早早地处理完政务带她?在附近的山涧野餐游玩,两人在山间听风读书,嬉戏胡闹,过了一段不羡神?仙的逍遥日子。 孟娇娇没再提起琮枫,虞光也真如那晚保证的,再不曾惹过她?生气?。 每每只要她?露出一点儿不高兴的苗头,他便?如临大敌似的,又是温声安抚,又是玩笑着哄她?开心,让孟娇娇着实舒心不少,脸色也一天?更甚一天?地红润动人。 这日下午,虞光带她?去打了猎,猎到两只肥美?的野兔,两人就顺势在山中搭起烧烤,于星辰照耀下幕天?席地地吃了一顿野餐。 傍晚回到福康宫,果乐借着为她?沐浴的时候才汇报导:「殿下,京中来消息,储秀宫出事了。」 「储秀宫?」孟娇娇回头,脸上闪过一丝好奇,「怎么?了?」 「前夜走水了,烧没了……」 「烧没了?」孟娇娇满脸不可?置信。 这储秀宫建在护城河边上,就算是走水,也不可?能烧得一干二净。 「可?有人受伤?」 果乐摇摇头:「奇怪就怪在这里,这火就像是通人性似的,先是从厨房烧起来,好几处住处都是等那些姑娘们先跑出来了,火才烧开的。」 「通人性?」 孟娇娇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摇摇头,「恐怕不是通人性,是有人看着呢。」 果乐看着孟娇娇一脸笑意,旋即明白过来。 「殿下是说……」她?的手指向浴室外?的地方。 孟娇娇点点头:「他前些日子不是要废储秀宫吗,前朝那些大人们拦着不让,估摸着便?想了这么?一个招。」 所幸一把大火统统烧掉,那些姑娘们便?只有各回各家,只要他绝口不提再建,这储秀宫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倒是聪明……」她?笑着嘆了一口气?,「我原以为他要在前朝杀人呢。」 果乐为她?按摩着肩膀,轻声笑道:「还是殿下厉害,三言两语就能哄得虞王费尽心思地将储秀宫散了。」 「那当然。」孟娇娇翘了翘唇,好心情地大言不惭,「一会儿帮我多敷点栀子油,没准儿陛下明天?就能为我解散虞国呢……」 果乐见她?心情尚佳,笑着为她?梳理肩上的经络。 果乐柔和而有力的手按得她?舒服极了,她?不由轻声感嘆道:「这避暑行宫倒是个舒服地方,要是可?以,我宁愿一年四季都住在这儿。」 果乐好笑似的安慰道:「如今已经入秋,中京也正是好季节,奴听说中京大道上的梧桐叶每到秋天?金灿灿的,满地落叶似黄金,漂亮极了。」 「是吗?」说起美?景,孟娇娇一下子来了兴致,「我们过两日便?要返京,回宫的时候咱们绕路去瞧瞧。」 第22章 漫天?的梧桐叶在金黄而柔和的阳光下轻轻随风摆动, 飘飘摇摇地落在地上,轻得像是阳光掉落的羽毛。 「娘娘,快看……」 果乐略显兴奋地拉开车帘, 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车内两人吻得难分难解的身影。 昏暗的车厢中,高大的玄色身影将那一抹红笼罩, 孟娇娇坐在虞光的腿上,他有力的手臂圈着她不盈一握的细腰,肌肉纹理?在薄薄的衣衫下清晰可见……水渍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分外明?显,孟娇娇将头抵在他额头上, 迎着他予取予求。 果乐勐然回头将车帘拉上, 不过瞬间脸便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苹果。 「奴,奴婢打扰了……」 一片梧桐叶从天?边飘落, 落在了她的肩头, 她正欲去取, 车帘却忽然从里面拉开了, 露出了孟娇娇一张含笑的脸略显惊喜地探出头来, 望着这漫天?的梧桐叶子不由发出惊嘆:「真漂亮!」 虞光从身后圈住她的身子, 微微一笑:「下去看看?」 「好呀!」她拉着他的手,两人下了车。 脚步踩在梧桐叶子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十分悦耳, 她将头搭在虞光肩头, 心情?似是极好,轻轻哼着一曲不知名的调子。 大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向这对?衣着不凡的恋人投去好奇的目光,却被他们一概忽视了。 「这次在行宫住得可还舒心?」他问。 孟娇娇点头:「山清水秀有人陪,是个好地方。」 阳光下她的笑容似乎都暖洋洋的, 虞光侧头, 只?见稀稀疏疏的阳光化作?光斑映照在她身上,光影交织, 美得有些不太真实。 他握着她的手不由紧了紧:「明?年我?们再去。」 孟娇娇一顿,旋即嘴角挂出一抹笑意:「好呀……明?年,后年,年年都要。」 她笑容灿烂,印在虞光墨色的眼底,镌刻成了一幅彩色画卷。 「嗯,年年都来……」他声音很轻,伴随着梧桐叶起起落落,随风飘散。 . 回到虞宫后的日子一切恢復如常,虽没有了避暑山庄的山风闲适,入秋的中京却也别有一番韵味,孟娇娇带着果乐三不五时地在中京周边游览,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这日虞光下朝下得有些晚了,回到梧桐殿中的时候午膳已经热了两轮。 「等饿了吧……」他略带歉意地吻了吻她的髮丝,「今日事情?有些多?,处理?晚了。」 第43页 「无碍。」孟娇娇摇摇头,「索性我?早膳吃得也晚。」 他在她身旁坐下像是往常一样为她布菜,一边又道:「你下午换身衣服,咱们出宫吧。」 「去哪儿??」 「桃山镇。」 「上次我?们去的那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虞光点点头:「他们秋天?换了当季菜,味道不错,配着后山的那片景更有风味,咱们晚上去吧。」 「行啊,」孟娇娇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我?前两天?还和果乐去了城北那边儿?,麦田漂亮极了。」 「中京除了夏季实在难熬,其?他三季风格各异,很有些漂亮景色。」 说着,他往她嘴边夹了一筷子桂花藕:「尝尝,是御花园里的金桂,今早刚刚摘下。」 孟娇娇张嘴,桂花的香气?和麦芽糖的甜在她舌尖爆绽开来,让她不由眯了眯眼,满脸的享受。 「甜吗?」她点点头,朝着虞光比了一个大拇指。 「我?试试,」他忽然倾身,从她嘴里夺了半块儿?藕下来,连带着将她口中蜜汁一扫而尽。 「哎呀,」孟娇娇推开他,明?亮的眼里似嗔非嗔,「吃着饭呢,耍流氓……」 「谁让你吃得那么?香,」他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揉着她的髮丝倒打一耙,「都是你勾我?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正腻歪着,果乐进来禀报,说是宁夫人已经在前殿候着了。 孟娇娇这才想起宁夫人一早递了牌子进来,今日带着自己的侄女儿?进宫谢恩。 「我?还有正事儿?呢,」她推了推身边甚是腻歪的男人。 虞光看向果乐不满似的抿了抿唇,搂着她却不放人:「饭还没吃完呢。」 「我?吃饱了,」她拿帕子擦了擦嘴,「早膳吃得晚,我?本来也没多?饿。」 「再喝口汤。」他举着汤碗递到她嘴边。 孟娇娇无奈地看了一眼不依不饶的男人,顺着汤碗饮下了菌汤这才让他松了手。 她整理?了一下礼服,带着果乐往前殿而去。 「快点儿?弄完回来,」那人在后面忽然补了一句,「今天?还要出宫呢。」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她回头嗔了一眼越发啰嗦的男人,敷衍似的挥了挥手。 前殿里,宁夫人垂首站在殿前,身旁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穿着一身湖蓝色的袄裙,一根银丝满绣的荷花腰带衬得她身材更是窈窕。 「这便是何家姑娘吧,」孟娇娇笑着招唿宁夫人起身,又亲自扶起了何钏。 小姑娘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脸型圆润,凤眼琼鼻,肤白似藕,正是中京世家们喜欢的儿?媳面相。 「真是有福气?的长相。」她不由贊道。 「多?亏娘娘照拂臣女才能与父母相聚,」何钏垂首一礼,「娘娘大恩,臣女没齿难忘。」 孟娇娇笑了笑,又扶起她:「这么?个可心人儿?,你父亲母亲可得好好地把关,为你择一乘龙快婿才是。」 「娘娘……」何钏白皙的脸上挂了一丝羞赧,纤长的睫羽垂下遮住了目中羞意。 「还是个小姑娘,害羞呢……」宁夫人适时打了个趣,「臣妇这侄女儿?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内向,动不动就面红耳赤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碍,性子内向些也沉稳,日后当家作?主了便好了。」孟娇娇喝了一口茶水,「本宫幼时也像是何小姐这样,跟人说句话也会脸红。」 宁夫人抬眼,嘴唇微微张大:「娘娘所言当真?」 孟娇娇笑着点点头,「小时候体虚,被父王娇养在王庭,除了王兄便没怎么?见过人,与人说句话都能结结巴巴的。」 「女孩子嘛,大抵如此?。」说着,她復又看向何钏,眉目温柔,「再大些,多?见见事便好了。」 当初她是在回青山时改掉了爱脸红的毛病。 回青山中弟子众多?,每日上学放学,早课集会,她在与他们日復一日地相处中慢慢地变得开朗自洽,这才成了现在这个孟娇娇。回青山书院的日子让她不由会心一笑,只?是这笑容还没完全绽开,她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慢慢地敛住了笑颜。 回青山,她的师门,在六年之?前一夜被灭。 罪魁祸首不是旁人,正是虞光。 她一直不曾明?白虞光与回青山究竟有何仇怨,直到上次在避暑行宫,她才忽的恍然大悟了。 回青山设于三国交界处,不受三国管束,山中机巧八卦阵法?无数,一般人是万万闯不进来的。但是琮枫那么?容易地将虞明?的人引到了青山书院,这足以证明?书院内有人与虞明?相通。 这也就是说……当初虞光被人追杀之?时,青山书院非但没有庇护他,反而成为了虞明?的帮凶。 虞光为了復仇夺位能杀兄弒父,这般想来,灭一个回青山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娘娘……」宁夫人见她似是想什么?想得出神,好心开口提醒。她这才恍然回过了神,抿了抿唇笑道:「想起幼时的事走?神了,宁夫人见笑。」 宁夫人正要说些什么?,殿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明?黄的身影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宁夫人与何钏急急一礼。 「平身吧,」虞光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越过两人,径直走?到了孟娇娇的面前。 第44页 「太阳就快下山了。」他道。 孟娇娇看向殿外天?光正盛,不由好笑地抿了抿唇。 她牵过他的手,拇指摩挲着他的虎口:「陛下可是等得急了?」 虞光睨了她一眼,转身冲着宁夫人二人冷声道:「谢个恩罢了,又不是磕头请愿,足足半个时辰,王后每日庶务繁忙时间宝贵,哪里由得你们这么?拖沓。」 孟娇娇拉着他的手勐然施力:「陛下误会了,是妾身拉着宁夫人说了许久。」 虞光转过头,脸上冷意不再却是委屈似的看她一眼:「我?都在后殿等你半个时辰了……」 宁夫人跪在下首,悄咪咪地打量着帝后二人的互动,不由目瞪口呆。 这还是他们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陛下吗……怎么?在王后面前,活脱脱一深闺怨妇? 孟娇娇又捏了捏虞光的手,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冲着宁夫人道;「宁夫人,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 「是。」宁夫人带着何钏又是一礼,而后离开了梧桐殿。 待到两人走?出宫外,何钏忽然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问道:「姑母,刚才那个,是陛下吗?」 「正是。」宁夫人点点头。 「好像也不似传闻中的那么?可怕……还挺好看的……」何钏转头看向梧桐宫的方向,回忆起虞光和孟娇娇两人刚刚的你来我?往,一丝红晕浮上脸颊。 人人都说陛下性子暴戾,但是刚刚在王后面前那个样子分明?就像她爹爹平日在家对?着她娘亲的模样 她之?前听过关于虞光的各种?传言,只?以为他是个身长八尺青面獠牙的恶怪,怎料却是那般英俊,而且竟然也是惧内的…… 宁夫人看着何钏一边说着,脸上却浮起红霞,心里暗道不好,急忙道:「你别看陛下在王后面前是那样,前段日子下令让人拔了赣南侯府那母女俩舌头的也是他!」 「那是她们乱说话……」何钏小声反驳,望向宁夫人不贊同的脸色却适时地闭上了嘴。 宁夫人看着她脸上委屈神色,嘆了口气?劝道:「好不容易从储秀宫出来了,你就安心在家里歇一段时间,你爹娘正在为你相看中京的公子,找一个品性正脾气?好的贴心人才是上佳之?策。」 提起姻缘一事,她脸色更红了,有些忸怩地看向宁夫人,小声道:「知道了。」 夕阳西下,晚霞照在她嫣红的双颊上更显少女妩媚动人,宁夫人看着性子单纯的侄女儿?,心里却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23章 宁夫人和何钏一走, 刚才?还着急得十万火急的虞光仿佛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也不催促出行,慢悠悠地在后殿喝茶看书, 等着孟娇娇梳洗换衣。 孟娇娇换下了繁复精美?的宫装,换了身翠色的纱裙, 坐在梳妆檯前描摹画粉,虞光落在书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银镜,只见她粉面?娇艷,正拿了螺子黛描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细细的黛眉从她手下勾画而出, 似是?一弯新月衬着明亮的眼睛像是?一汪清澈的湖。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画了眉, 又往脸上敷粉,而后扫上淡淡的胭脂又涂上口?脂。 那口?脂不似平日里灼人眼球的赤红, 却是?一汪水红色, 晶莹剔透, 泛着淡淡的光泽。 他放下书, 有些好奇地凑到了她面?前, 指着那个白玉的小瓷罐儿问她:「怎么?和平日里的不一样?」 「这个是?初云轩的新品, 」孟娇娇晃了晃手里的瓷罐儿,揶揄他, 「你倒是?看得仔细。」 「十娘子推荐的, 说是?里头加了蜂蜡和蜂蜜,显得嘴唇更丰润饱满。」 说着,她朝他凑近了些:「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 他笑了, 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口?脂顺势沾在了他的嘴上,又被?他轻轻舔去。 他抿了抿唇, 脸上露出些新奇神色:「当真是?加了蜂蜜,甜的。」 孟娇娇抬眉嗔他一眼:「瞧你馋的。」 他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俯下身又是?一吻,在她耳边说着羞人的话:「馋你。」 「好了好了,」她似是?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转移了话题催促道,「我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说着,她起了身往外走,一边还小声嘟囔着:「刚才?不是?火急火燎的吗,这会儿倒是?不急了。」 虞光又是?一笑,没有接话,从后揽住她的肩膀搂着她向?外走去。 两人刚刚走到梧桐殿外,却见远处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身影,待跑近了孟娇娇才?看清来人是?元通。 「什么?事着急忙慌的?」虞光皱了皱眉。 「回,回陛下……出事了」 他凑上前虞光身边小声耳语了两句,听得虞光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转身看向?孟娇娇,脸上带着些抱歉的情绪:「娇娇,今晚怕是?不能出宫了。」 「这是?怎么?了?」她好奇看他。 「出了点儿事儿。」 他说得模稜两可,却让孟娇娇更加好奇。 碍着是?前朝之事她也不好多问,只能体贴地点点头:「没事,政务要紧,你快去吧。」 她在他侧脸落下一吻,在他抱歉的目光里领着果乐回了梧桐殿。 他一去便直到半夜才?回来,孟娇娇等到睁不开?眼睛便先睡了,第二日一早睁眼时他又已经离开?去了朝上。 第45页 「昨儿前朝怎么?回事?」她一边插着花一边问果乐。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回殿下,昨日储秀宫出事了。」 「储秀宫?」她看了果乐一眼,放下手里花枝,「不是?已经烧了吗。」 「是?,」果乐脸色有些难看,「内务府打算将那块儿地收拾了用?作他途,前些日子便派了人去打扫,怎料昨儿下午出了事……打扫的人在废墟里发现了好些尸骨,足足有四五十具,还没清扫完……」 闻言,孟娇娇抬眉,神色诧异:「尸体?」 「是?。好像都是?女人的尸骨,我们的人说昨夜陛下已经连夜指派了大理寺卿彻查。」 「女人的尸骨?」 她喃喃重复了一遍果乐的话,一边缓缓地将最后一枝白蕊花枝插进了彩绘八宝瓶,郁郁葱葱的绿色枝叶和白蕊粉瓣儿的鲜花交织错落,拼成了一片繁花似锦。 她站远了些,冲着自己的杰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观赏了一番,最后还是?让果乐将这花儿和花瓶一起扔了出去。 「这天天送来梧桐殿的花儿草儿都挺漂亮的,怎么?本宫一上手就成了这花花绿绿的丑东西?」 「本就是?个闲心活计,慢慢做着玩儿图一个乐,殿下别太较真儿了。」果乐安慰道。 她有些嫌弃地看向?桌子上一片狼藉的残花枯枝,不耐的摆摆手:「算了算了,清理了吧。」 秋季凉风夹杂着金桂的香甜吹进了梧桐殿里,她望着花园里金灿灿的桂花又招唿果乐:「咱们去花园里采些金桂,回头做点儿桂花蜜尝尝倒是?比这插花儿实在些。」 . 因为?储秀宫发现的一批无名尸首,中京这段日子八卦满天乱飞,对于那些无名女尸的来歷众说纷纭,京中人心惶惶。 有人说这些女尸是?之前被?主子们暗自处罚而死的婢女们;有人说储秀宫里藏着个杀人犯,专对里头那些没权没势的姑娘下手;还有人传这些女子是?被?虞光虐杀而死直接埋在宫里的。 眼看着流言越传越离谱,大理寺却迟迟无法破案,引得虞光在前朝雷霆震怒,限令大理寺卿赵振在一个月之内破案,否则就按渎职查办。 女尸案传得沸沸扬扬,眼瞧着京中民怨渐起,魏勛在前朝提出了一个办法——让孟娇娇以王后之名督查大理寺破案。 这样一来可以体现出王族对此事的重视,二来也能安抚民心。 虞光在朝堂上未曾有所表示,下了朝却是?询问了孟娇娇的意见。 餐桌上,他一边为?她布菜,一边打量着她的脸色。 「你若是?不想做,我明日便回了魏勛。」 她摇了摇头,表情有些迟疑:「倒也不是?,你在前朝为?此事伤神,我也想为?你分担几分。只是?……」 「只是?什么??」 「我从未曾参与过?破案这种事情,怕一个处理不好,非但没能帮到你,反而添乱。」 她看着他,眼里是?担心和不安,让虞光的心一下子软了。 他搂过?她,温声安慰道:「无事,办案有大理寺,你只需要行督察之职便够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行吧,」她皱了皱眉,纠结了一会儿决定道。 几十个女子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储秀宫,于情于理,王庭都该还给她们些公道。而且她莫名有种预感,这无名尸案最后的真相会在虞国掀起一阵风暴……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她便出了宫,一路直奔大理寺找赵振了解情况。 根据仵作调查,这些女尸年龄大多在十几岁,去世?的时间应当是?在过?去的几十年间,最近的也不少于十年。她们的尸骨上大多都有不同程度的击打损伤,应当是?在死前遭受过?某种或者?多种外力伤害。 孟娇娇一边听着赵振讲,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能确认这些女子的身份吗?」 赵振嘆了口?气,却是?摇了摇头:「距离死亡的时间太久远,况且尸体太多,仵作很难确认身份。」 「原是?这样,」孟娇娇点点头,「那储秀宫内可有什么?线索?」 「这些尸骨挖出来之后,储秀宫里原本有两个管事忽然告假,现在已经没有了踪影。臣觉得此事蹊跷,已经派了人前去查找这两人的下落。」 她又点点头:「本宫不是?仵作,也不善破案,便不在大人办案上多加指手画脚,只是?若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还请大人第一时间禀告。」 「是?。」赵振垂首,躬身一礼,心里一块大石却落了地。 他知道,魏勛让王后担任督察无非是?想要安抚民心,但是?在孟娇娇来之前他一直担心她会给大理寺办案多加置喙。 原本自己便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破案,若是?王后再?横插一脚,只怕他这乌纱帽是?必掉无疑。然而今日见到孟娇娇之后,他倒是?放下了心来。 王后是?个明事理的,大理寺办案压力会小上不少。 孟娇娇离开?大理寺后又去了储秀宫,烧成灰烬的荒地被?大理寺的人围了起来,尸首已经尽数被?运走,徒留焦黑破败的断壁残垣萧瑟地立在秋风中。 她抬头,只见刻着「储秀宫」三个大字的乌木牌匾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被?灰尘和破砖残木覆盖,甚是?凄凉。 她在储秀宫外站了不知多久,直到夕阳西落,这才?乘马车往回走,刚刚回到宫里便又听虞光说了一件事——昭玥公主回京了。 第46页 第24章 昭玥公主是虞国先皇的同胞妹妹, 也?就是虞光的亲姑姑。 她早年丧夫,一个人将?独女带大,等到?女儿嫁入国公府后一年她忽然悟道, 在先皇的允诺下便带发在深山中隐居修行,一住便是十年。 也?正因为此, 当年虞光屠宫,昭玥公主成为了唯一一个未曾掺和进那场宫变的王族,再加上虞光幼时与她关系甚是亲近,便避过了一场死劫。 如今这修行了十年的昭玥公主忽然回京, 据说主要是为外孙女儿宋佩的婚事把关。 想起在大婚第二日见过的国公夫人和宋家小?姐, 孟娇娇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抬头只?见一片乌云从远处飘来, 原本?晴朗的天变得阴沉, 似是风雨欲来…… 昭玥公主回京, 先是进宫见过了虞光。 五十来岁的妇人, 头顶上却?一丝花白也?无, 青丝一丝不苟地束在玉冠之中, 唯有眼?角嘴边一些细纹透露出她不再青春的年纪。 「拜见陛下。」她对着虞光微微颔首,嘴角挂着的十年如一日的和善微笑, 让虞光在恍惚间好似回到?了幼时。 那时候昭玥进宫便会来看望他和虞明, 给他们带些宫外的新奇玩意儿,轻轻一推便能走上好久的机木马,能看到?百千颜色的万花筒,装在笼子里的蛐蛐儿…… 一样样新奇的小?玩意儿和昭玥温柔的唿唤声成了他枯燥王庭生活的一丝色彩, 乃至二十多年后的今天, 虞光仍旧能记起那日下午骄阳升空,昭玥脸上的灿烂笑意。 「皇姑快起。」他神色缓和, 朝昭玥挥了挥手,「此次回京一路辛苦了。」 「辛苦的是马和马夫,我坐在车里倒是一点儿也?没遭罪。」昭玥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一如当年那般说着些俏皮话。 虞光会心一笑:「皇姑还是和当年一样。」 「陛下真会说话,年纪大了,哪儿还能和当年一样?」她将?浮尘轻轻放在膝上,举起手边茶盏喝了一口?。 「这是桂花茶?真不错。」 「前几日才摘下风干的,皇姑喜欢便好。」 他唇角难得地勾起一丝笑意:「御膳房晒了不少,皇姑喜欢不妨多带些回去。」 「陛下贴心,我先谢过了。」 「会稽山可一切都好?」虞光又问。 「托陛下的福,一切都好;若不是因为阿佩的婚事,我倒是不捨得后山上的花花草草。」 说着,昭玥眸子微微眯起,似是真的对后院的花草放心不下,看得他嘴角笑意更甚。 「皇姑日子逍遥惯了,回京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和孤说。」 「谢陛下。」昭玥含笑点点头。 「皇后这几日事务繁忙,等过两天孤与她一同去看您。」 「陛下言重了,」昭玥摇摇头,「中秋将?至,等过几天我安顿下来应当会在府上办赏菊宴,陛下和娘娘若是有时间,昭玥在府上等候二位。」 「甚好。」虞光笑着点点头,「孤记得皇姑喜欢吃螃蟹,过几日差元通给您送过去。」 「谢过陛下,不过我这几年开始吃素,不必麻烦陛下了。」 「原是这样,」虞光点点点,「是孤考虑不周,前两日威通县供了一批上好的金菊,皇姑既然要办赏花宴,想着也?用得着。」 闻言,昭玥含笑道谢,看向高?位上的侄儿,笑意更加柔和;「陛下有心了。」 虞光在上书?房接待昭玥的事情下午便传到?了孟娇娇的耳朵里。 「陛下对这位昭玥公主似乎还挺看重,赐下了许多东西,」果?乐在她身边轻声道。 「嗯,」孟娇娇点头,手指在檀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当初杀了王族近百人,独独留下了这位皇姑,大抵是很念着些旧情的。」 透过窗外黄绿相间的茂密枝叶,她遥遥望向上书?房的位置,不知在想些什么。 「果?乐,你说这昭玥公主回来的时间是不是太凑巧了些?」 果?乐一愣,不过片刻就反应过来孟娇娇所指是储秀宫的事情。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思索了片刻,却?摇了摇头:「奴不知,但是这昭玥公主怎么想与储秀宫也?是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 「或许吧,」孟娇娇轻抬眉尾,「或许吧。」 . 十日之后,昭玥朝帝后二人递了帖子在府中大办菊花宴,宴请京中高?门显贵赴宴赏花。 孟娇娇与虞光一道登上了赴宴的马车,马车上,她神情似有疑虑:「皇姑可是个好相处的人?」 虞光闻言,一声轻笑却?是将?她搂进了怀里:「你放心,我这位皇姑性子再好不过,你肯定会喜欢她的。」 「是吗?」她将?头放在他肩上,「我刚来虞国的时候与她女儿李氏打过交道,不像是个好相与的。」 「李氏肖像其父,性子拔尖儿要强,倒是一点儿也?没遗传到?我皇姑的随和,」虞光不以为意,只?道,「一会儿你见着我皇姑就知道了,和李氏一点儿也?不像。」 孟娇娇知道虞光对昭玥公主念着旧情,对李氏这位表姐却?很是冷漠。 当初虽然看在昭玥的面子上留了李氏一命,但这么多年来,国公府也?没有因为李氏的原因而?多得到?他一分照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微不可闻地嘆了一口?气,拉着他的袖子声音软糯:「我知道你在意这位皇姑,所以才担心万一处不好你会难办……」 第47页 虞光一愣,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眼?里划过一丝暖色。略微颠簸的马车中,他俯首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轻声安慰:「我的娇娇那么好,她怎么可能不喜欢。」 「骗人,」她靠在他怀里,神色温柔,「就你会骗人。」 「哪儿有……」他看着她妩媚神色,心尖上有什么东西在瘙痒,在她嘴角轻啄了一下,「我说的是大实话。」 两人正说着话,马车戛然而?止。 在众人的参拜中虞光拉着孟娇娇朝着高?位走去,昭玥已然含笑地等候在一旁,她今日身上穿了一件翠色的道袍,与这满院菊花芳菲凑成了一幅别样的画卷。 「见过陛下,娘娘,」她俯身一礼,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安宁舒展的白皙面庞。 「皇姑今日起色尚好。」虞光笑着赞赏。 「多亏了陛下照拂。」昭玥嘴角含笑,视线转向孟娇娇,目光温柔:「王后娘娘。」 「皇姑,」孟娇娇微微一笑,颔首示意。 一阵秋风拂过,带起她礼服裙摆,仿若凤凰于飞。 昭玥目中划过一丝惊艷之色:「昭玥在会稽山便听说过娘娘端方,艷绝三国,传言果?然不假。」 「皇姑言重了,」孟娇娇娇憨一笑,脸颊似是浮起了两朵红云,「若非陛下拉着,本?宫刚才差点儿不敢与皇姑相认,您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陛下的姑姑,倒像是姐姐。」 昭玥噗嗤一笑:「这可如何是好,看来我以后出门可得让巧翠多在脸上画几道皱纹,不然乱了辈分倒是大不敬了。」 说完,两人都笑了,虞光脸上也?带着些浅浅的笑意。 三人又说了好些话,正如虞光所说那般,昭玥为人开朗随和,是个极为平易近人的长辈,很是好相处。 孟娇娇在上首一边与她聊家常,目光扫向今日赴宴的众人,恍然大悟。 这菊花宴醉翁之意不在酒,各家来的都是些与宋佩年纪相仿尚未婚配的公子,这是在为宋佩相看如意郎君呢。 看着赏花宴满场繁荣和宋佩精緻的打扮,浮在她心头淡淡的疑虑逐渐消散,桌上的菊花酒仿佛也?更加香醇。 宋佩身边,段白也?着了一身平日里的蓝衫一同陪着。褪下了御前侍卫的装扮,他身上那丝急促压迫退去,像是个富贵人家的闲散公子。 两人视线相触,段白目光微闪,片刻后微微颔首,朝她含笑示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蓝衫公子一身风流,清风拂过,带起他头上同色的束带与青丝纠缠在风中乱舞。 孟娇娇看着他,不知为何想到?了孟国她寝宫后院的一片竹林清萧,忽然一下心情变得很好。 她扬唇一笑,低头正欲为自己?再为自己?掺上一杯菊花酿,却?被虞光白皙的大手按住了。 「你喝些茶……」他递给她一杯茶水,又把酒壶往自己?的方向放了放。 「我不想喝茶,想喝酒。」她看着他,不依不饶地想要去拿他手里的酒壶。 见她一脸执着,虞光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最后一杯……」她拉了拉他的袖子,眼?带请求。 触及她闪烁的杏眼?,他一下子败下阵来。 「说好了,最后一杯。」 「保证!」她点了点头,脸上红霞氤氲在眼?角处,像是京郊外春日里的桃花朵朵。 她心满意足地为自己?斟上满满一杯酒,放在唇边一点点地细品着。 一杯酒很快饮尽,见虞光还在和昭玥叙旧,她走下座位朝着花园远处走去。 菊花酿稍微有些上头,醉眼?看花花更美,各式缤纷的菊花简直是要迷了人眼?。 没走多久,她抬头忽然见到?一个熟面孔。 「参见娘娘,」宁夫人上前朝她躬身一礼。 「宁夫人也?来赴宴?」她虚虚扶了宁夫人一把,这才想起宁夫人的次子似是与宋佩年纪相仿。 她笑意更盛:「今日宴会宾客甚多,不知宁公子可有与宋小?姐说上话?」 宁夫人微微一笑,回道:「长公主为宋小?姐觅良胥,臣妇家那个不省心的不过是来凑个数罢了,万万不敢多想。」 「原是这样,」孟娇娇点头。 宁夫人性子直爽,与李氏向来不对付,想来两家也?不会接亲。 想到?这茬,她转了话题:「长公主这满院菊花,倒是比御花园里的还有看头。」 「秋季花开不过一时,御花园里花卉万千,常青常绿。」 宁夫人接话很有技巧,听得孟娇娇莞尔一笑。 宁夫人见状,知道自己?是说对了话,神色放松了两分,又道:「这段日子臣妇听闻娘娘为了储秀宫一事奔波,向来十分辛苦,娘娘可要多注意身子。」 这事不提还好,一说孟娇娇脸上便升起了一丝愁绪,微不可闻地嘆了一口?气。 女尸身份成谜,大理?寺久久找不到?消失的两个管事,眼?看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破不了案,王庭便无法给那些女子一个交代。 她虽然对虞国前朝政治不甚上心,但是那些尸体是活活几十条性命。 听仵作说,那些尸体应当是被藏在了储秀宫一间暗室中,其中最早遇害的女子尸体,一藏就是二十年。 三国大陆讲究入土为安,这些女子年纪轻轻却?死得不明不白,死后也?不得安宁,让人像是垃圾一样扔在一间不见天日的暗室当中。 第48页 将?心比心,她从赵振那里对案子了解得越多,就越无法坐视不理?。 那些女子,是有些人的女儿,姐妹,妻子,母亲,若不是储秀宫一场大火,她们可能真的就没名没姓地消失在了这个世上,没留下一丝痕迹…… 想到?这里,她胸中涌出丝丝怒火,与挫败无奈交织。 眼?见她原本?轻松的面容逐渐沉重了起来,宁夫人抿了抿唇,抓着手帕的手紧了又松。 半响,她忽然轻声道:「娘娘去年才来虞国,可能未曾听过许多年前中京高?门的一出传言……」 第25章 「传言?」孟娇娇挑了挑眉, 眼神里带上了一丝好奇,「什么样的?传言?」 宁夫人神色有?些紧张,左右看了看, 伸手指了指花园一角的?寂静无?人处,低声道:「娘娘, 咱们去那里说。」 她神神秘秘甚是避讳的?模样让孟娇娇更是好奇。两人来到角落,她这才?道:「大概十几年前,中?京有?一阵曾传得?沸沸扬扬,说是高门之中?流行一种押妓所。」 「押妓所?」 「是, 但是与平常押妓不同, 这押妓所里头的?姑娘都是清白身,甚至还有?些高门大户里的?被绑了的?庶小姐。」 「什么?」孟娇娇看向宁夫人, 眼中?抚过一丝震惊, 「你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种事情可万万开不得?玩笑!」 宁夫人摇摇头:「臣妇不敢妄言, 当初闹腾得?最?厉害的?时?候, 原先吏部侍郎童先毫家的?嫡出姑娘走丢了, 童先毫一口咬定他?家姑娘是被绑去了这样的?押妓所里,先皇震怒, 派了督察院彻查, 但结果却说这押妓所乃是空穴来风,没了下文?。」 「此事当时?中?京人人皆知,并非臣妇胡编乱造。」 孟娇娇偏了偏头,脸上表情严肃:「既然督察院都查出来了这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你又?何必在本宫面前提起?」 宁夫人眨了眨眼, 左顾右盼了两下,脸上表情更加紧张。 她尚在闺阁的?时?候, 和童家二姑娘曾经是手帕交,而那个丢了的?姑娘则是童家三小姐童月灵。当时?童先毫一口咬定童月灵是被押妓所的?人绑走了,并且在朝堂上指认幕后主使是右相何亥。 在督察院递交报告声称押妓所乃是子?虚乌有?一事之后,童先毫为了自己的?女儿却不肯罢休,私下还在继续调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一日臣妇与童二聚会,童二言语之间暗示她父亲的?调查似是有?所眉目,但是就在三天后,童先毫便?因为一个里通外臣的?罪名被判了斩立决,童二和她姐姐被带进了刑部大牢,从此再无?音讯。」 宁夫人聊起当时?的?事情仍旧有?些心惊胆战。童家出事以后,她下意识地将当年之事埋在了心底,直到这次的?女尸案她才?终于鼓起勇气?向孟娇娇说了出来。 当年她和童二乃是密友,童家出事的?时?候她为了自己的?家人选择了闭嘴,辗转二十年过去,这件事成为了她心中?的?一颗隐刺。 「臣妇愚见,童先毫做事兢兢业业又?认死理,是个清白之人,童家这罪名来得?太凑巧,让臣妇不得?不多想?……」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孟娇娇的?脸色,见她脸色越发沉重起来,便?适时?地闭上了嘴,再不言语…… 孟娇娇点点头,没表现出什么态度,离开了宁夫人回?到宴席上。 虞光仍在和昭玥公?主说话,脸上表情柔和,丝毫不见平日里的?暴烈模样,而昭玥慈眉善目,时?不时?还会笑上一笑,似乎是对话题感兴趣极了。 她眉头不禁皱了皱,古怪之感又?浮上了心头。 虞光当年屠宫时?手法之残暴,昭玥公?主就能一点儿都不在意? 恰逢此时?,昭玥抬起视线望向她,朝她扬唇一笑。孟娇娇敛下眼帘,再抬起头又?是一副眉眼温柔,上前走到两人身边接着寒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菊花宴后不久,孟娇娇始终无?法忘记宁夫人在宴会上说的?那番话,她先是派人去调查童府家眷的?下落,又?命人打探了当年在何府做事的?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右相何亥在虞光初初上位的?时?候因为和他?唱反调已经被满门抄斩,何家的?心腹现在也散落在了虞国各处不知做些什么样的?行当。 岚二动作很?快,不多时?便?查到了童府女眷的?下落。 只不过调查的?结果却是童二和她母亲都在流放后不久充作军妓,死在了边关。 童府这条线便?算是彻底断了。 「何家的?管事现在散落在各处,行踪不明,用着我们的?人,属下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可能要用些时?候。」岚二垂首,语带抱歉。 「无?碍,你尽快便?是。」孟娇娇握着书的?手顿了顿,又?道,「大理寺在追查储秀宫那两个管事,你们也去帮把手。」 「是。」岚二垂首领命而后消失在了宫殿尽头处。 岚二刚刚离开,虞光便?下朝回?来了,脸色与早晨离开时?截然相反,很?是难看。 「怎么了?」孟娇娇迎上前去为他?更衣,「脸色难看得?像是生病了。」 她明知故问。 今日一早果乐便?将消息透给她了。 部署图通过钟珏传去了宋国,宋国在剑川大败左蔚然,三十万大军死伤惨重。 想?到此事,她心上一阵惬意,看向虞光的?眼神越发关切:「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你跟我说说。」 第49页 「边关之事,有?些棘手。」虞光摇了摇头,似是不欲多言。 她点点头,倒了一杯清茶递给他?:「你有?什么事情别都埋在心里,我与你本是夫妻,有?什么不开心的?尽可和我说,我纵使是帮不上什么忙也能安慰安慰你。」 说着,她凑上前去在他?脸颊处落下一个轻吻:「这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事情。」 虞光感受到她温柔湿软的?唇,一把拉住她将人带到了自己身前,将头埋进了她的?怀里:「前线出事了……左蔚然受了重伤。」 「当真?」孟娇娇抚着他?背嵴的?手一顿,似是极为吃惊的?样子?,「可有?性命之忧?」 「没有?。」虞光在她怀里闷声道,声音有?些疲惫,「我们为了这场战准备多时?,现在可能要从长计议了。」 「原是这样,」她笑笑,抚摸着他?的?手更加温柔,眼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泛着愉悦的?光,可惜似的?喃喃道「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 城南公?主府内 国公?夫人带了宋佩前来拜见昭玥,祖孙三代在前厅喝茶聊天,宋佩像是只小宠物般凑进了昭玥的?怀中?,撒娇道:「外祖母,阿佩真的?不用嫁进王宫了吗?」 「嗯。」昭玥点点头,看向宋佩笑容慈祥,「我们阿佩不用嫁给虞光。」 「真是太好了!」宋佩脸上表情快活,在昭玥怀里蹭了蹭,「还是外祖母疼我,母亲一心想?让我嫁给那个瘸子?。」 昭玥看了一眼李氏,抚着宋佩的?头安慰道:「你娘亲也是无?奈之举,如今有?了新的?转机自然就不用再委屈我们阿佩了。」 「我们阿佩大好的?姑娘,怎么能在那人身旁蹉跎呢?」 李氏瞧着昭玥对宋佩宠爱的?模样,脸上闪过一丝担忧,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昭玥这才?将宋佩从自己怀里拉出来,笑道:「宫里新送来了好些东西都在库房里,外祖母一个人可用不完那么多东西,阿佩快去选选。」 「好呀,」宋佩点头,跃跃欲试。 昭玥给了身旁管事姑姑一个眼神,那姑姑便?领着宋佩去了库房。 见宋佩的?身影消失在了门栏尽头,李氏这才?道:「娘亲,这事儿靠谱吗?」 昭玥挑了挑眉:「我天不怕地不怕的?闺女在中?京呆久了竟也缩手缩脚了起来……」 李氏咽了咽唾沫:「您知道我有?意将阿佩送到那人身边去,前些日子?便?让赣南侯府的?母女俩去探探路……结果您也知道了。」 两人被拔了舌头,死状悽惨她今日犹歷歷在目。 昭玥点点头:「我回?宫也见到了,那贱种对孟女可算是个死心塌地。」 「我让你在中?京低调求生也不过是暂避锋芒,如今机会来了,我们便?不必将阿佩送去……很?快,王座就要换人了。」 李氏闻言,眼中?一亮:「那边可是准备好了?」 「嗯,」昭玥默认,「只差一个契机,今日早朝不是传出前线大败,左蔚然重伤的?消息吗,那人大概会在秋猎时?动手。」 李氏脸上浮出一丝喜色:「太好了,您都不知道女儿这几年在中?京过的?是什么日子?,那贱种嘴上说着敬重您,但是对女儿不理不问的?,虚伪极了。」 「无?妨,」昭玥摇摇头,「十年我们都忍了,不差在这一时?半刻。」 说着,她看向李氏厚重脂粉下憔悴的?面容,又?道:「王宫送了不少?补品过来,一会儿你也去挑些回?家好好补一补,瞧你这面色蜡黄的?。」 李氏点头称是,看着座上近十年面容似乎未曾变过的?母亲,眼中?闪过一丝艷羡。 她的?母亲,先皇在世的?时?候是受尽宠爱的?公?主,那贱种一朝即位却也念着旧情放她在会稽山修道,山中?水土养人,又?无?杂事傍身。 这十年时?光转瞬而过,她已是个黄脸妇人,她母亲却仍旧十年如一日地娇俏动人,只怕这时?候两人出去,旁人都要以为那是她的?妹妹。 母女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直到夜色将近才?与宋佩一道告辞。目送着两人离开公?主府,昭玥身旁的?管事姑姑巧翠这才?上前道:「殿下,储秀宫那边……王后似是听见了什么风声。」 「无?妨,」昭玥摇摇头,神色淡漠,「大理寺里还有?我们的?人,王后就算是知道了什么,大理寺一样也查不出来。」 「我们什么也别管,只等风波过去便?好。」 「是,」巧翠躬身,「是婢子?多虑了,只是这王后能得?陛下青眼,怎么看也不是个简单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昭玥笑笑,神色温柔不再,眼里满是冷漠,「左右不过是个和亲公?主,就算是能死死拿捏住那贱种的?心,待到那贱种死了,不过也是一场空。」 「咱们只要密切注意好那边的?动向便?是了,还有?琮家的?女儿,那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就算那边看重,我们也别多搭理,免得?在那贱种面前留下破绽。」 「奴知晓了。」巧翠看着阴影中?大局在握的?昭玥,点头称是。 第26章 又过了几天, 岚二传来消息,说是?何家的管事找到了,一共有四人, 询问孟娇娇是?将人引给大理寺,还是?他们接着查。 「殿下, 此事我?们若是?插手太多,恐怕……」果乐话没有说完,脸上的担忧不言而喻。 第50页 孟娇娇只?是?沉吟了片刻,却吩咐岚二带人接着查下去。 她眉头微皱:「大理寺不干净, 前两天那个管事死得蹊跷, 本宫觉得大理寺内恐怕有人从中作梗。」 果乐顿了顿,看着孟娇娇严肃的面容, 话在口中终究还是?吞了回去。 她前两天随着孟娇娇去大理寺看过那些姑娘们的尸骨, 骨头上的伤痕触目惊心, 难以想像她们在生?前究竟经歷了怎样的人间炼狱。 她知道, 自家殿下对这件事恐怕是?动了真怒。 有了孟娇娇的指示, 岚二越过大理寺, 将那四个管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了京郊一处宅院内拷问。 这些管事们拿着当初在何家屯下的银两过着养尊处优的乡绅日子?,早已?没了当年为何亥做事时的耐性, 岚二不过是?上了两道刑, 他们便将自己知道的东西一五一十的吐了出来。 「禀殿下,就?那些管事的意思,何亥当年的确是?在京中办了所谓的『押妓所』,以供高门大户的一些皇亲众臣玩乐, 也以此作为这些人在他这里的把柄;也正因为此, 何亥那几年才能高升之快……」 岚二垂首禀报,声音严肃。 「既是?把柄, 那他应当留下了名单一类的东西吧?」孟娇娇喝了口茶,淡声问道。 「是?,何亥确实握着一本册子?,上面记录着每次这些人前去玩乐的时间和对应当日陪同姑娘的姓名。」 她微微眯眼:「那册子?你拿到了吗?」 「不曾……那些人说当年何府抄家的时候,东西应当是?随着家产一起?被抄进了国库房里。」 「国库?」 孟娇娇挑了挑眉,站起?身来向?果乐挥手招唿道:「既然?是?在宫里,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入秋以来气?温渐凉,她穿了一条米白色的衫裙又套了一件藕金色的袄子?,领着果乐和心腹宫人往国库的方向?而去。 进到国库门口,掌事太监迎了上来。 「参见娘娘,娘娘长乐未央。」 「起?来吧,」她声音淡淡,看门见山,「本宫问你,约莫十年前何府抄家的记录可在?」 「回娘娘,在。」 掌事太监低了低头,不知皇后忽然?风风火火地?来又兴起?要找何府抄家的东西意欲为何。 「你把册子?找给本宫。」 不管心下是?如何想的,得了命令,那管事太监点头称是?,旋即走到了门口的一间小屋子?里,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回来,手里拿了一本蓝色的册子?,毕恭毕敬地?递了上来。 「回娘娘,这便是?何府抄家的记录。」 孟娇娇接过册子?来,一目十行地?看了过去,翻到了书房,这才道:「书房的这些东西都让人给本宫搬出来。」 管事太监又点头道:「奴才这就?让人去……这些东西四散在国库各处,搬出来可能要些时候,这挪动着灰也大,娘娘莫不如先?随老奴去喝杯茶,等下面的人将东西搬出来再过来?」 孟娇娇拒绝:「不必了,本宫就?在这里等着,快叫人将东西都搬出来。」 管事太监见她一脸坚持,也不再劝,赶紧叫了一批宫人过来找东西,约莫半个时辰左右,何府当年书房里的东西又一样样地?呈现在了她们眼前:紫檀木的书桌油光锃亮,红木八宝架上是?琳琅满目的稀奇珍宝,就?连桌上的墨,也是?当年新出的上好香墨。 「何亥还真是?富裕,」她冷笑一声,旋即冲着身后梧桐殿的宫人们挥了挥手,「给本宫找。」 她一声令下,果乐便领着宫人们上前翻找了起?来,然?而等他们仔仔细细地?找过了一圈之后,却是?一无所获。 果乐站在一堆名贵珍宝之中朝孟娇娇摇了摇头。 「确定?」孟娇娇挑眉问道。 果乐点头:「翻找了三四遍了,确实没有。」 管事太监在一旁看着这打哑语的主僕两人一时之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纠结了一瞬,上前问道:「不知王后娘娘在找什么东西,奴在库房快十五年了,没准儿能帮上忙。」 孟娇娇看他一眼:「你说,你在这儿快十五年了,那就?是?王上登基之前你就?在库房担职了?」 「是?,」他垂首,「王上登基的时候奴才的师父犯了错被处理了,奴才这才当上了管事。」 她点点头:「本宫在找一本名册,何亥家的。」 「名册?」掌事太监脸上划过一丝疑惑,「何家的东西从抄家那天起?放在库房里就?没人动过,那些书籍本册也都登记入库了,娘娘确定这名册当初是?被抄进了库房?」 孟娇娇又点头:「这么些年来,就?没人来库房动过何家的东西?」 「不曾,」掌事太监摇摇头,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一顿。 「怎么了?」孟娇娇眯了眯眼。 「没,没什么。」他摇摇头,欲盖弥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吗?」孟娇娇挑眉,「你可知渎职是?什么罪过?要杀头的。」 闻言,管事太监「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急忙道:「娘娘息怒,奴才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着,他的头一下下地?磕在地?上,不过片刻,石砖上便出了血印子?。 孟娇娇眯眼看着那太监一言不发似是?在想些什么。直到淡淡的血腥气?传进了她的鼻子?里,她这才摆了摆手,忽而轻声道:「算了,你起?来吧。」 第51页 掌事太监一听,如获大赦,正欲谢恩,却瞧见她带着果乐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奴才恭送王后娘娘。」 尖细而沙哑的声音在主僕二人身后响起?,听得果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殿下……」果乐看着孟娇娇神色莫辩的模样,顿了顿,「那太监明显在撒谎,为何不让人盘问?」 「没必要了。」孟娇娇轻声道。 果乐眨了眨眼,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抬起?头来,却见孟娇娇嘴角挂上了一丝极为讥讽的笑意。 今日天气?阴沉,天边忽然?响起?了滚滚雷声,低沉如野兽哀鸣。 「殿下,要下雨了,咱们快些回去吧。」她小声道。 孟娇娇却是?摇了摇头:「你先?带着人回去吧,我?去书房去看看虞光。」 「可是?……」她还想再说些什么,触及孟娇娇越发冰冷的眉眼,下意识地?觉得不妙,「快下雨了,您把伞拿着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默不作声地?从果乐手中接过伞,朝着上书房的方向?走去。 一阵冷风吹过,夹杂着水汽和泥土的腥味将她的裙摆吹起?,果乐只?见她一身白衣袖袍翩跹,似有肃杀之气?。 . 伴随着一声唿啸惊雷,大雨倾盆而下,不过转瞬间便淋湿了地?面,打得娇花残瓣,树木呜咽。 虞光闻见湿腥的风雨之气?,剑眉微皱,目光仍放在奏摺上面,却朝书房外喊了一声:「元通,把窗关?上。」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打开,有人走了进来,身上的雨水打在地?面上,发出嘀嘀哒哒的声响。 风还在窗外唿啸,虞光脸上带上了一丝不耐:「关?个窗,怎么慢慢吞吞的?」 大殿里声音寂静,无人作答。 他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勐然?抬头,只?见书房正中站着一个月白色的身影,不是?元通,却是?一身湿哒哒的孟娇娇。 她身上被浇湿,玲珑的躯体?顺着湿透的衣衫隐约可见,髮髻有些散乱,雨水随着飘散下来的鬓髮一点点地?落在了石砖地?上,印出一个个圆点水印。 「娇娇?」虞光大惊,站起?身来脱下外袍就?要为她披上,却被孟娇娇躲闪过了。 「下这么大的雨,果乐人呢?」 他脸色焦急,对上孟娇娇一脸冰冷,忽然?住了嘴。 「这是?……怎么了?」 孟娇娇挑眉,脸上满是?讥诮:「师兄耍我?很好玩儿?」 虞光摇摇头:「耍你?什么意思?」 她冷笑一声:「储秀宫。」 「储秀宫的女?尸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兄不是?应该心知肚明吗。」 他一顿,面上表情有些僵硬:「娇娇……你是?如何知道的?」 闻言,她面带讥笑:「查到了何府,国库的掌事公公倒是?个嘴严实的。」 刚才在国库看着那公公以头抢地?,她忽然?一下明白了过来——有什么人能让国库的掌事公公在她这个王后面前撒谎? 除了帝王,还能有谁? 「你明明知道一切是?怎么回事,何必假惺惺地?勒令大理寺调查,还拿我?做筏子??」 「看着我?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地?乱撞,很好玩?」 她偏头看向?虞光,神色复杂。 「不是?,」虞光摇头,「我?并非故意要骗你,只?是?……」 「只?是?什么?」 「我?设了一局,这储秀宫是?局中一环。」 「局?」她眯眼。 他嘆了一口气?:「布了许久的局,担心你若是?知情恐怕在那些人面前露出破绽,这才没告诉你。」 本以为瞒得天衣无缝,却还是?被她看出了破绽。 「为谁设的局?」她又问。 「虞明。」 第27章 孟娇娇从虞光的书房里出来后, 什么也没?多说,照旧地监察大理寺办案,却对何家的事情只字未提。 约莫过了十几?天, 秋猎在京郊的雁盪山开始了。 每年秋季,虞国?王庭都要举办秋猎以展示各家儿郎的骑马打猎的风采英姿, 若是有幸被虞光看中,升官加爵也并无不可能。 入秋后的雁盪山变作一片秋黄,干枯的树叶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三不五时传来几?声动物的啼吼鸣叫, 与中京繁华的街景截然?不同, 颇有些归元自然?的古朴妙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虞光带着孟娇娇与一众近臣进了山林打猎,孟娇娇骑术不精, 便由虞光搂了腰身与她同乘一骑。 「看!」她略显兴奋地小声在他耳边提醒, 手指向林间一个银白色的身影。 虞光定睛望去, 只见那是一只银色野狐, 秋膘屯的膘肥油亮, 他嘴角微掀, 小心翼翼地打马向前。 温热的身躯与孟娇娇紧紧相贴,在颠簸的马身上她没?有来得?觉得?安心, 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靠了靠。虞光低头看她, 温柔眼色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复杂情绪,转瞬即逝。 他提起弓箭,箭锋直指那只银狐,屏气凝神正欲开弓, 却在最后一瞬被怀里的人忽然?出手打落。 担心羽箭锋利, 他手一松,利箭应声落地, 惊动了那只狐狸。它?转过身子来机敏地发?现了不远处的二人,身影一晃,旋即消失在了林间。 「怎么了?」虞光皱皱眉,将?弓箭放回了马上。 「似乎是怀孕了,」她靠在他怀里,想起刚才那只银狐鼓胀的肚子,劝道,「算了吧。」 第52页 虞光挑挑眉,在她头顶落下一个亲吻,小声揶揄:「算了也行,但?你?把我的猎物弄没?了,可得?赔我一个。」 她好笑地仰起头看他:「怎么赔你??把我赔给你?可好?」 他笑了,声音低沉而沙哑:「你?可得?说话算话。」 他眉眼间含着些戏嚯笑容地看着她,似是意有所指,孟娇娇顷刻间便反应过来这人脑子里装了些黄色废料,拿手肘撞了他一下。 「不正经。」 一阵轻笑从他唇间溢出,他打马带着她往营地的方向走去,「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不正经。」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骚动,虞光拥着她的手紧了紧,转身带着她往骚动处走去。 两人走近只见林间七七八八的围了一圈人,而这圈人正中正站着一只咆哮的棕熊,嘶吼着声音,面容可怖。 它?面前,一身着蓝色骑装的人正脸色苍白地躺在地上,身旁的马早已被那暴怒的棕熊打得?没?了气。 「这是怎么了?」孟娇娇朝着旁边一人问?道。 那人神色有些紧张地看了棕熊一眼,低声道:「禀娘娘,刚才我们在这山地处发?现一只熊仔,见母亲不在,兆年便想将?它?捉回家去养着,结果刚刚靠近,这母熊就从后面来了。」 兆年便是棕熊面前三魂被吓掉了七魄的人,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腿已经被吓软了。 「你?,你?……你?别?来……」他声音细如蚊蝇,一滩黄色的液体正从他胯间稀稀落落地溢出。 其余人拿着弓箭指着那头棕熊,似乎是想将?它?吓退,然?而这母熊不依不饶,举起前肢,眼看着巴掌就要落在兆年身上—— 忽然?凌空一阵箭气破空之声,一支羽箭势如破竹的从那棕熊身后射来。众人只听一声哀嚎,白羽箭穿透了母熊的左眼,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在了兆年身上。 「快走!」一个男声响起,众人急急上前拉起兆年,往后退去。 那母熊顺着弓箭而来的方向扭头一看,直直地锁定了射箭之人——段白。 旋即,暴怒中的母熊唿啸着朝段白狂奔而去,咆哮声狂怒震天。 段白见状,急急踮脚从马背上掠起,拔出腰间佩刀,凌空一噼,刀刃直直地噼进了棕熊的头骨正中。 刀刃与骨头相磨,发?出令人胆寒的吱呀声。 霎时间一股巨大的血腥气在林间瀰漫开来。 众人只听「轰隆」一声,棕熊应声倒地,抽搐着身躯,嘴里发?出哀嚎,挣扎了不多时便彻底没?了气息。 「好功夫……」 孟娇娇看向段白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惊艷。 没?想到这老老实实的小侍卫竟然?功夫这样好,难怪能被破格提成御前侍卫 。 她这声惊嘆很小声,段白没?有听见,身后的虞光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揽着她的腰身紧了紧,看向不远处被众人簇拥着的段白,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段白似是感受到了这边的视线,一抬头,只见孟娇娇一张含笑的脸,只见她唇角微勾,用嘴型朝他做了一个:「干得?好。」 段白还没?来及回一个笑脸,目光直直却的对上了一脸面无表情的虞光。他心里不知忽然?一阵心虚,慌忙间垂下头,朝着两人的方向行了一礼。 虞光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撇下还在欢唿的众人,一言不发?地带着孟娇娇打马朝林外走去…… 「你?认识段白?」他冷不丁地问?道。 孟娇娇在他怀中点头:「避暑行宫的时候,他不是当?值吗?」 她话里坦坦荡荡,似乎没?有什么隐瞒的东西。虞光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埋头看向怀中人乌黑的发?顶,半响却是什么都没?说。 孟娇娇敏锐地察觉出他的不喜,疑惑问?道:「你?……不喜欢他?」 「何出此言?」 「就是感觉他救了人,你?反倒不太高兴的样子。」 「没?什么,」他摇摇头,声音低沉,「功夫是不错。」 孟娇娇抿唇一笑,往他怀里钻了钻:「和师兄比倒是差远了……」 虞光一愣,脸上阴霾散去了些,似是而非地评论:「是吗?」 「那当?然?,」她理所应当?,「你?当?年在回青山上舞剑,那可是一下子舞到了我的心坎儿上。」 他稍稍睁眼,里头带着一丝好奇:「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怎么不知道? 闻言,孟娇娇垂首,掩下脸上那丝自嘲,轻声道:「刚到回青山的时候,很早以前了,你?不记得?也正常。」 「原是这样,」他心情不知不觉间云开雾散,在她发?顶又?落下一吻,「原来你?早就惦记上我了。」 她轻笑了一声,没?有回话。 两人回到营地,孟娇娇忽然?觉得?有些疲倦,便回了帐篷里小憩,留着虞光在帐外与大臣们喝酒看蹴鞠。 帐篷里烧了暖炭,床上铺的是上好的动物皮子,她睡得?有些热,出了汗迷迷煳煳之间醒来,摸索到茶桌旁,喝了一口水。 正在这时,果乐打了帘子进来。 「怎么了?」她睡得?迷迷煳煳,手肘靠在茶桌上,声音有些沙哑。 「帐外来了人,说是昭玥公主?邀您去喝茶小聚。」 「昭玥公主??」 听见这名字,她似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原本?朦胧的眼神逐渐恢復清明,看向帐外,脸上满是思量。 第53页 「她还说了什么?」 果乐摇摇头:「她只说上次晒好的菊花用山涧水泡饮味道十分清冽,便想邀殿下去试试。」 她皱皱眉,沉吟了片刻。 「昭玥公主?一片好意,我自然?得?去。」 果乐为她重新更衣,两人来到昭玥公主?的营帐前,却被公主?近旁的翠玉告知昭玥不在营帐,在不远处的山林间临时搭了一间茶寮,看景品茶。 「还请王后娘娘随婢子来。」 说着,翠玉躬身一礼,领着孟娇娇往山上走去。 果乐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在看不见的地方拉了拉孟娇娇的袖口,却被孟娇娇一个眼神安抚了,转而在她手心轻轻地写了几?个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果乐读出字后,垂首敛了神色。 孟娇娇在她掌心写说:跟着演 两人跟着翠玉一路走到山脚下的一间凉亭,果然?昭玥公主?在这里搭起了一个临时茶寮,见两人过来,朝她们招了招手。 孟娇娇笑笑,走上前去:「皇姑真是会找地方,让翠玉姑姑带着我们好找。」 昭玥放下手中茶盏,指了指不远处的山景,解释道:「喝茶喝得?是个意境,在营地里少了些雅趣,你?瞧瞧这儿,山景溪流,这才叫做品茶呢,若是在营地里,那充其量能算作是个牛饮。」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孟娇娇闻言,噗嗤一笑:「皇姑说得?有道理,不知道有什么好茶来招待我?」 昭玥拿起面前一个琉璃罐儿,里面是这季刚刚晾晒好的菊花,朝她晃了晃:「这儿呢,上好的大黄菊,我亲自晒得?让,娘娘尝尝鲜。」 孟娇娇从善如流的坐下,果乐旋即候在了她身后。 她只见昭玥净手,沸水,洗茶倒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漂亮极了,不由笑问?道:「皇姑善茶道?」 昭玥点头,忽然?间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轻声道:「先皇喜欢喝茶,犹喜欢喝我泡的茶……」 她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飘散在了空中,孟娇娇看着她一脸怀念的模样,微微抿了抿唇,似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溪涧流水淙淙,过了一下,昭玥似是回过神来,朝她抱歉般地笑笑,只道:「这话还请娘娘不要告诉陛下。」 孟娇娇垂首称是:「皇姑思念长?兄,本?是人之常情,本?宫理解。」 听她这般道,昭玥似是松了一口气,旋即打开了话匣子:「先皇喜茶道,有一会便特地请了民间有名的茶道师父进宫为他演示茶艺,那壶倒是玩儿的一个熘,上来花里胡哨一大堆动作,引得?先皇和我滋滋称奇。」 「许是那师傅在我们俩面前紧张了,见着我们鼓掌,便又?拎起壶来耍了一转,接过你?猜怎么着?」 她看向孟娇娇,忆起往事满脸笑意。 「怎么了?」孟娇娇也好奇。 「这沸水活活被他耍凉了,」昭玥咯咯直笑,「那水通过长?嘴壶进了茶杯,愣是一点儿热气没?有,茶叶都没?泡开。」 孟娇娇愣了一瞬,旋即也笑开了。 「看来这茶道大师见了圣颜也要犯憷。」 「可不是吗。」昭玥一边笑着,手里的动作却是丝毫未曾停歇,一碗菊香四溢的茶不过转瞬之间就摆在了孟娇娇的面前。 「快尝尝我的手艺。」 第28章 孟娇娇接过茶盏, 晶莹剔透的琉璃盏里泛着热气腾腾的茶液,一大?朵金菊在?杯中开放,美得像是一幅画儿?。 「真漂亮, 」她赞嘆道,仰头饮下茶水。 金菊的清甜之气在?喉舌间缓缓释放, 顺着温热的茶汤,那香气也像是一路到了胃里面。 「好?茶!」 昭玥听见她的夸奖,抿唇一笑:「娘娘喜欢就好?,我忙活了半天也算没白费。」 说着, 她又往另外几个杯子里掺上了茶汤, 招唿着翠玉和果乐也上前?来尝尝。 「快来快来,今日秋猎咱们同乐。」说着, 她往自?己面前?的琉璃盏里也倒上了茶, 举起杯子朝着众人一敬。 「美景好?茶, 天下太平, 人间乐事。」 孟娇娇朝她莞尔一笑, 将手中茶汤饮尽。 「娘娘这?几日气色不错……」昭玥笑看着她, 「这?山间风水确实养人。」 「是啊,成日里窝在?中京也是无趣的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国公夫人和宋家小姐怎么?没一道来?」 「她们呀……我差人去问过了, 母女俩都是懒得, 说是最近秋乏不想往外跑。」 「皇姑真是,哪儿?有怎么?说自?己亲闺女的?」 「事实嘛……还不准人说是怎么?了?」 「……」 「……」 两人在?茶寮中又聊了一会儿?天,将近中午时分,果乐适时提醒道:「娘娘, 陛下只怕是在?山下等着了。」 孟娇娇点头称是, 起身朝昭玥告辞。 昭玥挥了挥手,揶揄道:「有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样, 快去吧,别让陛下等久了。」 孟娇娇脸微微泛红,朝她点头告退,而后拉着果乐的手往山下走去。 只是她刚一起身,却觉得自?己有些?晕晕乎乎的,抚了抚额头。 果乐赶紧上前?:「殿下,可有不适?」 「没什么?,就是有些?晕。」她轻声?道,眼前?的景象却是越发?模煳了起来,果乐关切的面庞开始扭曲,声?音恍若自?天际而来,缥缈得让人听不清楚,天地旋即也旋转开来。 第54页 她身子一软,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 再?醒过来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头痛欲裂。 看着眼前?漆黑一片,孟娇娇下意识地觉得不妙,刚想要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自?己手脚似乎都被绑在?了柱子上。 「果乐,果乐……」她小声?唤道,却无人回应。 嘆了一口气,想起那日书房里虞光跟她说的话,眉头死死地皱起,心想着虞明只怕是要动手了—— 当日书房里,她怒气沖沖地找虞光对峙,没成想却从虞光口中得知了一个让她惊讶不已的消息——虞明没有死。 那日屠宫之时,死掉的人并非虞明,而是他身边的一个替身暗卫,等到虞光回过神来的时候,中京里早已没了虞明的身影。 这?些?年来,虞明藏在?暗处韬光养晦,一步步地成了虞光心头大?患;也正因为此,虞光才会留下琮枫,希望能从琮枫处追查到关于虞明的下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次储秀宫女尸暴露一事,原本就是虞光设下的饵,为的便是引着与虞明有勾连的昭玥公主回京。 储秀宫虽在?中京内,却地处偏僻地段,宫内更是有一处多年无人问津的东殿。当年何亥与储秀宫的管事相勾连,将这?东殿变成了秘密的押妓所。 传闻中,何亥用?押妓所勾结高官权贵,以求政途顺风顺水,一路加官进爵,官拜右相,这?的确不假;但是传言却传漏了一处——何亥不光用?押妓所勾结了高官权贵,甚至还用?他巴结了朝堂上至高的存在?,先王虞崇。 每隔一两个月,虞崇便会乘着一辆不知名的马车出宫,来到储秀宫里与里头的女子淫乱作乐,天亮之时再?乘着马车回宫,每每此时,昭玥公主都会从旁作陪。 更有甚者,昭玥公主会亲自?出手为自?己的长兄物色合适的女子,再?有何亥带进押妓所供先王亵玩。 当初童家的三小姐正是在?一次随着父母进宫的时候被昭玥看上,这?才被何亥派人捉进了押妓所里,而所谓督察院的调查,也不过是敷衍了事,欲盖弥彰。 虞光将这?件丑闻在?自?己手里握了将近十年,为了王庭的面子始终迟而未发?,直到他发?现远在?会稽山的昭玥竟然与销声?匿迹多年的虞明有所联繫,为了引出虞明,他这?才派人烧掉了储秀宫。 想到这?里,孟娇娇有些?好?笑地低下了头。 她倒是自?作多情了,还以为是自?己魅力?无限这?才勾得虞光废弃了储秀宫,其实不过是人家顺水推舟罢了。 黑暗中,她忽然发?出两声?轻笑,笑声?在?寂静的屋中迴荡,莫名有些?渗人。 就在?此时,只听「吱呀」一声?,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了。 屋外已然天黑,些?许月光照进屋子里,她吃力?地抬了抬头,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眼底浮现一丝瞭然,笑着打了个招唿,声?音有些?沙哑:「师姐。」 琮枫一脸温柔:「王后娘娘怎么?如此狼狈?可是下人怠慢不周?」 「师姐多虑了,本宫如今不过是个阶下囚,能有此待遇已经是不错了。」她裂开干涸的唇角,似笑非笑。 「王后倒是明白人。」琮枫冷了眼色斜视着她,脸上温柔褪去,在?黑暗中那原本柔和的面庞隐隐有些?狰狞。 她两步上前?抬起了孟娇娇的下巴,嘲讽似的审视道:「人人都说师妹绝色无双,艷绝三国,不知这?白嫩的脸蛋上若是被刀划上两条痕迹,会不会更漂亮些??」 孟娇娇微微睁眼,脸上表情却无一丝紧张:「当初在?回青山上,可无人称赞过本宫的姿容,师兄弟们口口相传的可都是师姐的绝色。」 「『白衣自?风华』,连教琴艺的师傅都这?么?称赞过师姐,不是吗?」 冷不丁听孟娇娇提起当年回青山上的事情,琮枫一愣,脸上浮现出一丝缥缈怀念。 在?回青山的那几年,是她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的父亲贵为左相,她的未婚夫是虞国储君,王庭对她之重?视,甚至还派了二皇子一道陪她来这?回青山里调养身体。 她的人生,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她有了女子世?间削尖了脑袋都想拥有的一切——生来便是万众瞩目之人,享尽父母疼宠,日后还会入主中宫,成为虞国最尊贵的女子。 可是这?一切,都在?她二十岁那年戛然而止。 虞光反了,一夜之间,她的父亲死了,她的未婚夫消失了,而那个原本对她关怀备至的白衣少年,忽然之间冷漠得像是个陌生人。 琮枫脸上的笑容僵住,看向孟娇娇脸色阴毒:「都是你,都是你将他夺走了!」 「我?」孟娇娇抬了抬眼,忽然笑了。 「师姐还真是抬举我了。当初虞光对你如何,我们所有师兄妹可都看在?眼里;你跳崖那夜,我拦着不让他一个人下去,他冷着脸,反手便是一掌,打得我……呵呵……」 「……心都碎了……」 说到最后,她声?音之小,缥缈恍若不可闻。 琮枫却没有理?会,冷笑道:「我就知道,那时候你就在?勾引他。」 孟娇娇抬了抬眼:「男未婚,女未嫁,勾引这?个词倒是用?不着吧,倒是师姐你……明明有了未婚夫,却若即若离地吊着自?己未来的小叔子,这?只怕才叫做……」 「你闭嘴!」琮枫声?音尖锐,「我没有!」 第55页 「是吗?」孟娇娇抬头看她,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当初师姐跳崖的时候不就是想试探,自?己身旁这?只忠心不二的狗是不是会毅然决然地随着你往崖底走吗?」 听见孟娇娇将虞光比作一只狗,琮枫一愣,心中一丝古怪升腾,却只是片刻。 「你胡说!」她冷冷地看着孟娇娇,「我和虞光是清清白白的,从不曾有过什么?。」 「嗯……」孟娇娇又点了点头,似是贊同,「当年师姐贵为准太子妃,自?然是要再?三斟酌。毕竟嫁给先太子,日后便能入主中宫,而要是嫁给了虞光,充其量不过是个闲散王妃,怎会有太子妃风光呢?」 「所以啊……」 「……最好?的办法便是一边当你的太子妃,一边以叔嫂名义?若即若离地对付着虞光,让他对你求而不得,思之如狂……这?才是不二之计,不是吗?」 说到这?里,孟娇娇忽然勾唇一笑;「师姐好?本事,若当初先太子没想要斩草除根弄死虞光,恐怕时至今日师姐这?愿望已经达成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信誓旦旦的模样看得琮枫没有来得心虚,自?在?心中多年的小心思被孟娇娇这?么?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她又羞又恼,握着孟娇娇的脸,手指使力?,尖锐的指甲在?她脸上留下了一个月牙的痕迹,一串血珠顺着下巴滴落在?地。 「你胡说!闭嘴!快闭嘴!」感受到脸上刺痛,又闻到血腥之气,孟娇娇心中怒气升腾。 她微微眯眼,看着琮枫里面满满都是冷意,还欲再?说些?什么?,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了! 她抬头看向屋外,只见一群人打着火把朝他们的方向而来,琮枫听见声?音,勐然一下松开了她的脸,朝外面的人盈盈一拜:「殿下……」 再?抬手时已是泫然欲泣的模样。 「怎么?了?」来人轻轻抬起琮枫的下巴,语带关切。 火光之下,一张与虞光五成相似的脸出现在?孟娇娇面前?。 第29章 虞光冷厉, 而虞明的长相却相对而言更为儒雅一些,穿了一件天?青色的衫子,丝毫不似亡命之徒, 倒像是天?潢贵胄家的公子哥,满身温润。 孟娇娇看着他, 只觉得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却不知道?来源于何处。 她还?在打量着「死而復生」的先太子,琮枫委屈的声音响起:「没什么,我刚才担心师妹没吃晚饭来看她, 她说了些气话……」 闻言, 孟娇娇挑挑眉,没有言语, 看向两人的眼?神里?带了些嘲讽。 虞明接收到她的目光, 朝她一笑, 却是转身将?琮枫轻轻拥在怀里?安慰着:「我知道?你?是好心, 天?已经晚了, 你?先回去睡一会儿吧, 等醒来一切就都没事?了。」 琮枫仰头看他,眨了眨眼?;「就是今晚了吗?」 他笑着点点头:「快些休息吧, 明日我接你?下山。」 说着, 他揉了揉她头顶的髮丝,笑意温柔:「我不是还?答应你?给?你?买点心吗,我保证明儿一早你?醒来的时候,点心就放在桌子上了。」 孟娇娇在一旁看着这腻歪的两人, 皱了皱眉, 琮枫却一副很是受用的样子,抱了抱虞明, 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见笑了,」虞明微微一笑,「从小就爱撒娇。」 孟娇娇挑眉看着这似是陷进爱河中的温润公子,却只觉背后寒毛乍起。 感受到她的紧张,虞明笑意更加温柔,轻声道?:「我与王后无冤无仇,请王后上山不过是邀您看一场好戏,您稍安毋躁,小坐一会儿,我就送您下山。」 可骗你?的鬼去吧。 她朝着虞明露了一个假笑,轻声道?:「太子殿下这一路倒是辛苦了。」 虞明挑眉;「王后认得我?」 「猜的。」 他噗嗤一笑:「王后是个有趣的人。」 「彼此彼此,」孟娇娇抬眼?看他,「对垒在即,太子殿下还?有闲心与本宫这个不相干的人寒暄,也是有意思得很。」 「不相干的人?」虞明看她一眼?,摇摇头,「王后此言差矣,您可是这对垒中重要的一环。」 「我?」孟娇娇似是好笑地睁大了眼?睛,「太子殿下与师姐一样,惯喜欢抬举人。」 闻言,虞明又笑了,笑声温柔,却像是蛇信子一样在她耳边炸响,让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原以为阿光是个铁石心肠的,直到王后娘娘出现我这才发现,原来他也不过如此……」 他的话意有所指,孟娇娇恍然反应过来,侧头看他,眼?里?尽是揶揄:「太子殿下想用我来威胁陛下?」 她唇角掀起一个讽刺的弧度:「美人再美也不会比江山锦绣,殿下怕是打错了算盘。」 「不不,」虞明摇摇头,有些好笑地看向孟娇娇,「看来王后对自己的枕边人还?不了解……」 「明明是个再自私凉薄不过的性子还?偏要装出一副豁然儒雅的模样,人犯他一尺他便要还?人一丈、」 说着,他脸上闪过一丝嘲讽之意:「就这么睚眦必报的人,装成一副孝子贤弟的模样,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在后背咬你?一口。」 「看看,孤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太子殿下对陛下怨气倒是够深,」孟娇娇轻轻抿唇。 第56页 虞明又是一笑,话锋一转:「所以啊,我才说王后是低估了自己的本事?。」 「就这么个人,竟然能放任王后在他面前撒娇卖痴,步步退让,这不是陷进了美人计里?,又是什么?」 「美人计?」孟娇娇轻轻眯眼?,「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难道?不是?」虞明撑住了手反问她,「我可不相信王后真的是对我那弟弟痴心一片……一个杀父弒兄,造下累累血债的贱种?……他可不配。」 孟娇娇微微垂目,掩下目中复杂,再抬首又是一派平静,轻笑道?:「我与陛下前尘往事?,不说也罢。」 闻言,虞明挑挑眉,心知她说的是回青山上的事?情,也没再逼问,转凑近了些,笑问道?:「王后想不想知道?,自己这美人计究竟成功了吗?」 孟娇娇抬了抬眼?皮,却没搭理他。 「王后谨慎。」 在她这里?讨了个没趣,虞明尴尬一笑,摸了摸鼻子。 旋即他朝外拍了拍手:「来人,咱们请王后去后山看戏。」 他话音一落,门外便来了几个侍卫打扮的人,簇拥着上来将?她押向门外。 「王后莫要惊慌,好戏在后面呢。」虞明拍了拍她的肩膀,勾唇一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孟娇娇被人推搡着在黑夜中行?进,晦暗的月光照不清前路,她抬头,只见月光惨白,天?上一颗星子也无。 明天?应该是个雨天?。 她看着天?幕迷迷煳煳地想着,手腕被人拧得生疼,夜风唿号,吹在脸上让她头皮发麻。 他们不知在山中走了多久,前方忽然出现了点点火把,旋即,虞光略显狼狈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他身上还?穿着白日里?的骑装,裤腿和衣摆处却已经被树枝弄得破破烂烂,鬓髮散乱,隐约间?还?有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淌,与脸上的灰尘和在一起,变成脏污的颜色。 隔着人群,他一眼?便找见了她,视线上上下下地扫视,似是想确认她安然无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娇娇,你?可还?好?」 孟娇娇安抚般地摇摇头:「我没事?。」 「好了好了,」虞明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冲着虞光揶揄一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们小夫妻俩感情还?真好,不过一天?没见就如此紧张。」 听见他的声音,虞光转头,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孤来了,放人!」 虞明笑摆了摆手:「别急啊,这雁盪山已经被我的人围住了,阿光就算在这里?换回了王后,一会儿还?是下不去山。」 说着,他轻轻抬手,身后的侍从纷纷举起手中火把,而后不过片刻时间?,雁盪山上上下下纷纷亮起了无数火把,霎时间?点亮了原本漆黑的山林。 这些都是他的人! 孟娇娇看着这漫山火把,被人制在身后的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捏起,看着虞光与虞明两人对峙,神色紧张。 虞光眼?眸暗沉,看着一脸笑意的虞明,声音低沉:「你?想怎么样?」 虞明又是一笑,从怀间?掏出了一样东西,左手一甩,东西「哐当」落地。 孟娇娇循声望去,只见是一把短匕。 「这东西你?还?记得吧?」虞明声音忽然带上了微微凉意。 虞光眯了眯眼?,没说话。 「阿光当初就是拿着这把匕首杀了父王,今日便用着同一把匕首自裁谢罪吧。」 他轻飘飘的声音落在寂静山林里?,却让孟娇娇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虞光的反应。 虞光眼?睛微微眯起,看了虞明一眼?,里?头满是冰冷警告:「快些将?人放了,我留你?一条全?尸!」 闻言,虞明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笑得身子发颤:「阿光,这山上山下都是我的人,你?是在发梦不成?」 说着,他转头朝孟娇娇身后的侍卫轻轻挥了挥手,下一刻,一把刀便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虞明阴森森地威胁道?:「阿光,今日你?和王后只能活一个人。」 冰凉而尖锐的刀刃停靠在她白皙的颈间?,孟娇娇就连唿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只怕一不留神那刀刃便要划破她的颈喉。 虞明脸上露出可惜的神色,看着虞光似是在为孟娇娇抱不平:「阿光手里?握着累累血债,可我这弟妹是无辜的。」 「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地离了家,跋山涉水地嫁来了虞国,阿光忍心看着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为了你?而死吗?」 孟娇娇紧着喉咙,看着两人,虞光的视线错过虞明落在她的身上,双手死死捏紧,眼?眶却逐渐泛红。 他紧了紧喉咙,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向前走了两步,在虞明嘲弄般的注视之下,捡起了地上的匕首。 眼?瞧着虞光似是妥协一般的躬身,白皙的手握住了仍旧留有血迹的匕首,虞明恶劣一笑,下一刻抬脚踩住了那只手。 「唉,阿光别急呀,既是谢罪,你?不是该在这里?向父王磕头吗?」 熊熊火把之下,他原本温润的脸色逐渐变得狰狞,锦靴踩着他的手在地上碾磨,残忍道?:「长兄如父,父王既然不在,你?不妨跪我这个长兄。」 虞光身躯一顿,抬头冷冷地看着他。 虞明狞笑着看他:「不跪是吧?」 他又拍了拍手掌,架在孟娇娇脖子上的刀便压上了她温热的颈脖,她只觉一阵刺痛,鲜红的血珠从她脖颈间?细细密密地落了下来。 第57页 虞光看着刺眼?的血红在她胸上开出点点红花,双目通红。 孟娇娇只听「噗通」一声—— 他跪下了。 「虞光!」 她嘶吼着声音喊他:「你?快起来!」 虞光却只是抬头,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温柔笑容,轻声道?:「娇娇,你?把眼?睛蒙上……别看。」 笑意温柔,恍惚之间?,孟娇娇却觉得自己心上好像被这笑容撕开了一个口子,一阵冷风颳过,吹得她心尖生疼。 「虞光……」她沙哑着声音唤他,似是恳求。 「乖,把眼?睛闭上。」他笑容一如平日,却让她转瞬红了眼?眶。 见到两人的反应,虞明似是不耐烦,拿脚踹了他一下,引得虞光一个踉跄,勉强用手撑住了身子,抬头恶狠狠地看着他,眼?里?的冰冷恨意似是能将?他千刀万剐,让他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不过是个手下败将?,有什么好怕的? 虞明向后又是一个眼?神,架在孟娇娇颈间?的刀刃便又深了一寸。 「快磕头,不然我现在就让她死!」 她强忍惧意和疼痛没有开口,这副隐忍的模样落在虞光眼?里?却让他眼?神一滞。 「咚」地一声,他磕了头。 就在他埋首的一剎那,孟娇娇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耳旁传来虞明似是疯癫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我的好弟弟,你?也有今日?你?不是一身傲骨宁死不跪吗?」 说着,他语气更加狰狞,踩着虞光的手怒吼着:「道?歉,说你?错了,说你?是个贱种?,就不该出生在这世上,和你?那偷偷怀孕的贱人娘一样!」 他声音癫狂,孟娇娇紧闭着双眼?,泪珠却从眼?角滚下。 「我……」 恍惚间?她听见了虞光的声音。 「我不该出生在这世上……」 沙哑的声音隐忍着波涛骇浪,听得她死死地攥紧了手。 他不该这样儿的…… 孟娇娇一直觉得她最讨厌虞光那副唯我独尊,万事?不入我眼?的模样,可是到了这一刻她才恍然发现,比起他永远仰着头的模样,她更讨厌他这样卑微到尘土里?的样子。 她目下无尘的师兄不该是这样,她远嫁而来高高在上的夫君更不该是这样。 她深吸了两口气,强迫着自己平復心上疼痛,紧闭着双眼?,无人看见她眼?里?火烧似的难过纠结。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孟国城破时的模样,她按下了自己的蠢蠢欲动的左手,身子却不住地颤抖着。 虞明不满的声音再次传来:「再大声一点!你?这贱……」 他话还?没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 第30章 山间夜风唿号, 似是鬼怪悽厉的叫声?。孟娇娇只听周围人一片骚动,正欲睁眼?,天旋地转之间却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薄荷和广藿香的气息应和着汗水的味道在她鼻尖萦绕, 她睁开眼?,与虞光一双碎星似的眼?瞳刚刚撞上。 虞光身形一撤, 带她往后走?了几丈,微凉的手指触碰她温热的脖颈,似是小心翼翼。 「疼吗?」他问?。 孟娇娇心底一块石头恍然落地,搂着他的腰摇了摇头:「不过是蹭了一下?, 没事。」 接着月色, 虞光的指尖轻轻的抚摸过伤痕旁边的肌肤,锋利的刀刃在她白?皙的脖颈间留下?了一道刺眼?的红痕, 皮肉顺着刀伤翻滚而出, 颇为狰狞。 怎么可能不疼? 他心疼地将人抱起?, 哑声?道:「我带你去包扎。」 孟娇娇乖顺地窝在他的怀里, 感受着他一瘸一拐的步伐往山下?走?去。 回首越过他的肩膀, 只见?刚才虞明带来的人已经被一众士兵拿下?, 而虞明自己则是捂着肩膀蜷缩在地上,他身后赫然站着在剑川「身受重伤」的左蔚然。 她皱了皱眉, 搂着虞光的手更紧了些, 垂下?眼?眸不让他看见?自己眼?里飘忽的思绪。 虞明被左蔚然一箭穿破了右肩,肌肉撕裂的痛处让他在地上翻滚哀嚎,天边惨白?的月光似是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他被虞光耍了。 整个秋猎就是为了引他出手而设计的一场好戏。 剧痛使?他的思绪变得模煳,恍惚之间有人将他押了起?来, 不顾他右肩伤痛, 推搡着他往山下?走?去。 主帐里,无烟金丝炭将帐内烧得暖腾腾的, 凝神香的烟雾飘飘渺渺地腾空,让孟娇娇紧张了一晚上的神经渐渐放松。 虞光拿了御医刚开的药膏坐在床边为她上药。温热的指尖蘸着微凉的药膏轻柔地拂过她的伤口,像是在碰触一件易碎的瓷器。 「嘶——」 原本清凉的药膏触及伤口传来阵阵刺痛,孟娇娇皱起?了脸,攥着他袖口的手紧了紧,难受极了的模样。 「还?是疼么?」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嗯……」 「我再?轻些。」 他说?着,唿气轻轻的吹拂她火辣的伤口,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了起?来。 翻起?的皮肉还?在泛着血丝,和淡绿色的药膏混合成狰狞的颜色,虞光只觉这道伤口是开在了自己心上,绞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你明知道昭玥有问?题,怎么还?跟着她走??」他轻声?埋怨着,眼?里的心疼快要溢了出来。 「我不是害怕打草惊蛇么……再?说?当时□□,我没想到她胆子竟然这样大……」 第58页 她的声?音里也带着些委屈,听得虞光心软成了一摊水,看着她疼得纠结的五官,只觉心尖被人揉碎似的疼,什么教训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紧了紧喉咙,指尖越发轻,生怕弄疼了她。 撕裂的伤口被药膏完全覆盖,刺痛的感觉逐渐缓和,她紧巴巴的五官这才缓缓舒展开来。 他又拿了纱布裹上伤口,为她掖了掖被子。 「今晚吓坏了吧……」 他拂过她的脸,眉梢眼?角都是止不住的内疚心疼。 「嗯……」孟娇娇的手从被子底下?伸出来,抓住了他的手,「我在山上遇到了琮枫,她说?要划花我的脸……我当时吓得不行。」 她声?音沙沙软软的,带着满满的委屈和害怕。 对上她带着惶恐面容,虞光甚至不敢想今日若是出了一步差池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他安抚般地拍打着她的身子,掩下?了眼?中暴雨狂风,轻声?安慰着受了惊吓的姑娘。 「没事了,都过去了。」 「明天我们就回家?。」 「我就在这儿?陪着你,没人进得来。」 他像是在哄稚子入睡般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回去之后我处理?完最近的事就带你去京郊散心……」 「冬天桃山上的雪景也漂亮,你不是喜欢喝酒吗,我带你去山上红泥小炉煮酒赏雪。」 「没事了,他们都被我抓起?来了……」 不多时,床上人的唿吸渐渐平缓,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脸上的表情也逐渐舒展开来,似是安稳睡了,只是那只攥着他手腕的手自始至终都紧紧地握着,不肯松开分毫。 望着她安稳的睡颜,虞光只觉自己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回了平地,一直紧抿的唇角微微松开。 他为她整理?了一下?鬓角乱发,目光越发温柔。凝神香温和的香气不知不觉地蔓上了他的皮肤,脑中昏昏沉沉。 正在这时,营帐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陛下?,人已经押过去了。」 . 营地里灯火通明,周围守备重重,将营地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严严实实;不知情的随行大臣都被限制在了自己的营帐中不得外出,忐忑不安地听着营帐之外的动静。 昭玥被人关押在自己的营帐中,随行的翠玉被左蔚然手下?的士兵击杀,身首分家?,尸体在虞光的授意下?特地没有被清理?,放在营帐里,鲜血将一半的地毯都染作?绛紫色,散发着阵阵腥臭。 面对着翠玉的尸身和这人间炼狱般的景象,昭玥却像是恍无所觉,表情宁静地为自己掺上了一壶清茶,在桌前细细地品味着,只有游移的目光和满布冷汗的后背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 忽然帐帘被人拉开,一股冷风席捲着山间草木的香气吹散了帐内浓厚的血腥味。一身单衣的昭玥不由打了一个哆嗦,抬头移开,是一脸阴沉的虞光。 「陛下?……」她笑了笑,声?音故作?镇静,「深夜来访,可要喝杯茶、」 虞光冷笑一声?:「不必了,孤来看看皇姑,顺便为皇姑带了一位熟人来。」 他话音刚落,五花大绑着的虞明便被左蔚然推搡进了屋,踉跄的步伐失去平衡,一头栽在了地上,正巧摔在了翠玉的尸身边。 一阵浓厚的血腥气冲进了他的鼻腔喉咙,脸上身上沾上了冰冷黏湿的东西,他挣扎着抬头却恰好对上了翠玉死不瞑目的双眼?—— 一声?尖叫,他挣扎着身子匍爬退去,却直直地撞在了左蔚然的脚边,又被左蔚然一脚踢开。 翠玉的尸体横躺在地,尸身已然僵直,皮肤青白?,一双无神的双眼?泛着死光,直勾勾地看着他的方向,似是下?一刻就要将他拖至地府。 他吓到失声?,仰身躺在浸血的地毯上,只觉一股温热在他双股之间蔓延而出,他惊慌失措地低头,瞧见?裆下?一片湿痕。 狼狈不堪的模样落入昭玥的眼?里,她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陛下?这是何?意?」 虞光挑眉,踱步走?到她面前:「皇姑与虞明勾结多时,今日孤发善心让你们母子相见?,黄泉路上也有人相陪。」 他声?音里满是戏嚯,转身瞟了一眼?像是一摊烂泥一般躺在地上的虞明,嘲弄之意不言而喻。 这对母子,机关算尽太聪明,终是将自己送上了绝路。 昭玥原本握着茶盏的手勐然一颤,茶水落在了单衣上,化作?深色的斑点。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皇姑还?真当这天下?人都是傻子不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您和先王做了败坏人伦之事,留下?虞明这孽种,先害死了先王后,又逼死了我母妃,也真是不怕报应……」 虞光的唇角扬成一个嘲讽的弧度。 当初他母妃就是无意间发现了这个龌龊秘密,才被昭玥联合虞明害死了,而虞崇自始至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默许了昭玥的做法。 「这种荒唐指控,陛下?可有证据?」昭玥不敢去看不远处的虞明,垂下?眼?目故作?镇静地质问?着。 经过这一晚上的变故和轮番的惊吓,虞明表情早已呆滞,像是个失了线的人偶一般摊在地上,没有一丝生机。 虞光笑笑:「皇姑觉得只是在大理?寺?孤想要治你们的罪还?需要口供证据?」 第59页 「孤将虞明带到这里来,不过是想让皇姑亲眼?看看自己的好儿?子是怎么死的罢了……」 说?着,他朝左蔚然点了点头,旋即一个身形矮小的男人进到了营帐里。 「这是大理?寺的仵作?叫孙二,一手剥皮的手艺出神入化,今日便让他为皇姑表演一番。」 他话音一落,孙二便来到了虞明身边,又支使?两人搬来刑架,将已经三魂离魄的虞明绑了上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左蔚然,给孤看好了,让皇姑务必要全程睁眼?,瞧清楚孙二的手艺。」 他冷冰冰地看着昭玥,只见?她原本镇静的面孔变得惨白?,不住哆嗦着。 「你……你不能这么做……」 「禽兽……这是禽兽之行,他,他是你哥哥……」 「哥哥?」听见?这个词,虞光的眼?神更加冰凉,「孤在很多年前就没有哥哥了,剩下?的只有那些与我留着相似血脉的蛆虫!」 看见?孙二一步步地逼近虞明,昭玥面上的平静终于粉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嘶力竭地祈求着,望着像是木头一样任人摆布的虞明,双眼?泛红。 「不是……你,你放了他,沖我来!」 虞光看了她一眼?,忽然踱步一瘸一拐地向前攥住了她的脖子:「当初我母妃死前也是这样请求你们的吧,求你们放了她,放了我……」 说?着,他狠狠地甩开昭玥的身子,将她摔在了地上:「你们当初没有给母妃留下?一丝活路,今日这一切不过是咎由自取!」 昭玥被他摔在地上,望着他冰冷嘲弄的表情,瞬间明白?无论自己如何?请求,面前的男人都不会松口。 想到这一点,她缓缓地撑起?自己的身子,恶狠狠地看着不远处的虞光,祈求的话变为了咒骂:「我当初就不该留下?你……」 「早在你那贱人娘偷偷避了绝育汤怀你的时候我就该让王兄处死你们!」 「你这贱种,根本就不该存活于世,你要下?地狱!」 「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她泼妇般的狠毒咒骂听得左蔚然皱起?了眉头,想要上前为虞光教训这不知死活的毒妇,却被虞光冷冷拦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好她,让她亲眼?看看自己和虞崇的宝贝儿?子是怎么样被千刀万剐的!」 说?着,虞光撩开帐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昭玥声?嘶力竭的咒骂声?在身后此起?彼伏,多年大仇终于得报,他却没由来地觉得厌倦,只想回到床上拥着孟娇娇好好睡一觉。 帐外秋风吹拂,带走?了他身上浓烈的血腥气,他一抬头,却正好对上了孟娇娇那张略显苍白?的脸,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第31章 昭玥的咒骂声和虞明痛苦的唿喊射n吟从身后的营帐里此起彼伏地传出, 虞光看着孟娇娇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心里暗道?不好。 「娇娇,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快回去?。」 「半夜醒来你不见了,我出来找你……」 秋风瑟瑟, 吹过她身上单薄睡衣,带起裙摆在风中飘舞。月色下,她原本苍白?的脸仿佛完全失了血色,双唇微不可闻地颤抖着, 袖袍下的双手捏得死紧。 虞光上前的步子忽然?一下顿住, 神色间竟然?有些仓皇。 自己对虞明做的,她该不会都?听见了? 「娇娇, 你……你在外?面?站多久了?」 他转头看向两?旁看守的士兵, 眼神像是要吃人。 这些人都?是废物不成! 孟娇娇见状, 却是往前走了两?步, 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袖子。 「是我硬威胁着不准他们进去?禀报的。」 「从, 从你说?虞明的身世开始的……」 虞明声嘶力竭的哭嚎声从帐中传来, 一声声的哭喊撕心裂肺,与昭玥狠毒的咒骂声夹杂, 帐内帐外?, 仿若人间地狱。 「求求你,饶了我……」 「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阿娘……」 「虞光你这贱种, 不得好死!」 浓厚的血腥味从帐篷的四面?八方溢了出来, 虞光皱了皱眉,拉过孟娇娇的手疾步往主帐的方向走去?, 步履仓皇,像是有意在躲避什么。孟娇娇听话地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步履崎岖地回到了温暖的主帐内。 凝神香的气息还在暖洋洋的空气中飘荡,洗去?了他们一身凉意。孟娇娇跟在虞光身后迟迟没有回过神来,像是个木头桩子一般任由他拉着走。 虞光一转头,对上的便是她一副丢了魂魄般的模样。 「娇娇……」他低声唤她,心知?她是被吓着了。 她害怕,他。 这个念头一起,一阵怒火夹杂着担忧和心虚从心底升腾而?出,虞光搂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哑声在她耳畔问:「娇娇,你害怕?」 孟娇娇眨了眨眼,垂下眼眸却是摇了摇头。 「不,不是……」 她心虚。 虞光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怀里人不断微微颤抖着的身躯,心疼,心虚,难过,害怕,生气……千百种情绪杂糅在一起拥堵在他的胸口处,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 然?而?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 说?她不用?害怕他? 说?自己即使剥了虞明的皮但也绝对不会伤她分毫? 第60页 多可笑?…… 她看见了,她听见了……三国大陆的一切传言都?是真的,他杀兄弒父是真的,性格暴戾是真的,手段残忍……也是真的…… 早在几年前,前朝便有臣子催着他建皇陵,可是他一点儿也不着急。虞国先王们花重金修建那些陵寝无非是想要死后升天?,以享极乐。 可是他,造下那么多杀孽,註定是要下地狱的。 所以他不着急,他要孤零零地坐在这王座上,看着那些道?貌岸然?的王族龌龊们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若能这样,即使日后在十八层地狱烈焰焚身,他也不在乎。 他不在乎世人的评价,更?不在乎那些人表面?尊敬,背地里却在唾骂他活该下地狱。 可是唯有她…… 只要想到她与那些人一样厌恶他,害怕他,他便疼得心尖儿都?在颤。 他抚上她冰冷的脸颊,像是魔障了一样声音喃喃:「娇娇……你不可以怕我。」 她是他的。 她可以笑?他,闹他,可以欺负他,但是绝对不能怕他……讨厌他…… 他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不敢去?看她的脸,生怕从她表情中读出一丝丝厌恶。 他会疯的。 身上的血腥气未曾散尽,铁锈的味道?混合着薄荷的香气冲进孟娇娇的鼻腔里,像是来自炼狱的味道?。 她眨了眨眼,抬头看他,眼神里并非厌恶和害怕,却是某种虞光读不懂的情绪。 「我不怕你……真的。」 她声音沙沙哑哑的,像是砂纸轻轻地蹭过虞光耳畔,让他紧了紧喉咙。 「所以,你杀了先王和虞明,因为他们害了你母妃……和你?」 「嗯……」 他的指尖拂过她的鬓角,眼神飘忽,动作却轻柔得像是抚摸着什么珍宝。 她搂着他的腰勐然?收紧,忽然?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虞光一愣,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不多时,虞光却感觉自己胸口传来了一阵凉意…… 她哭了…… 止不住的眼泪迅速地打湿了他的衣衫,虞光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怎么哭了?」 「我不该吓你的……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你??哭……」 「娇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娇娇……」 孟娇娇搂着他的腰越发紧了,眼泪却是丝毫未停,隐隐的啜泣声从他胸口处传来,听得虞光心像是被碾碎了一样疼。 他搂着软绵绵的姑娘,不知?所措地问她,孟娇娇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哭声不大,轻轻地呜咽,像是猫儿似的,却听得虞光越发难受。刚才那怒气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他一心只想着怎么能安抚怀里人的情绪。 「你??哭……」 「再哭明早起来眼睛该肿了,让人看笑?话。」 「没事了,没事了,我不该吓你的。」 他笨手笨脚地轻哄着怀里的人,在她发顶落下一个个安抚般的轻吻,眼里满是心疼无措。 孟娇娇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哭。 恐惧吗?或许,但是她早就知?道?虞光手段残忍,这不是什么新鲜事。 她会哭,或许更?多的是她自己也不愿承认的犹豫和后悔。 他不是个坏人……手段或许很残忍,但是他杀先王也好,斩杀王庭之?人也罢,都?有正当的理由。 先王与自己的妹妹行龌龊之?事生下虞明,却自以为与昭玥是真爱,不仅为了虞明毒杀了先王后,还在虞光的母妃发现端倪之?时毫不犹豫地杀掉了她。 不仅如此,储秀宫的押妓所更?是王庭默认成规的秘密。 先王在位的几十年来,押妓所里断送了上百条无辜女子的性命,不仅有平民人家的清白?姑娘被拐卖进押妓所供王庭之?人虐杀,甚至还有官宦人家的女儿也被牵连。 这些女子若是在某些场合被那些王爷所相中,之?后便会差人千方百计地将人弄进押妓所里,或是拐卖,或是给她们的父兄安排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然?后将人从大牢里带走。 虞国王庭上樑不正下樑歪,在这过去?的几十年间罪案累累,却都?被先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有意放过了。 虞光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孟娇娇只觉得自己心里喘不上气的难受。 难受他被冤枉,更?难受两?人立场水火不容。 若她不是孟国的女儿,或许今晚以后她可以放下回青山的恩怨好好待他,纵使不能心意相通,与他做一对举案齐眉的帝后也好。 可是她是孟国的公主,而?虞国想要吞併天?下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梦里左蔚然?兵临城下的景象犹如人间炼狱,她不可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兄亡国。 纵使他不是个坏人,纵使他对自己很好…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像是被人捏在了手里似的,又酸又疼,似乎唯有哭才能让眼泪排解她满腔酸楚。 「虞光……」 「我在呢……」 她紧了紧喉咙,拥着他的腰,用?没人听到的声音道?:「对不起……」 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扬起了头,眼睛红肿着,满脸的泪痕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 第61页 虞光的手指心疼地拂过她的脸颊。 「这到底是怎么了?」 孟娇娇将下巴磕在他的胸口上,手抚上他温热的侧脸,沙哑着声音安慰:「不是你的错,是他们造下了孽障。」 说?着,她朝他咧了一个笑?,红红的眼眶里泪光闪烁。 虞光将手覆在她的手上,觉得心「啪」地一声开了一个口子,一道?暖流徐徐流淌。 「嗯……是他们坏,所以,你要对我好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孟娇娇一愣,眼角的泪将悬未悬,片刻之?后却是踮起脚亲了亲他的侧脸,没有言语。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将头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轻声道?:「闹腾了一晚,我们睡吧……」 . 孟娇娇再也没有见过虞明和昭玥,听果乐说?第二日一早有人进去?打扫营帐,才进去?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出来吐了个天?昏地暗。 秋猎在一场血腥的捕杀中结束,随行的大臣们人心惶惶,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和叛军逆贼扯上瓜葛,谁也没有心情打猎喝酒。 冷冽的秋风吹过雁盪山枯黄的草木,带起枯叶在空中凌乱地打着旋儿,从山脚下望去?,一派萧瑟之?景。 明日便要拔营回京,果乐便开始为孟娇娇收整一些贴身的衣物首饰,刚拿起前几日戴过的翠玉簪子,却被孟娇娇摇摇头制止了。 「拿去?扔了吧,看得本宫总想起那晚的事情……」 果乐看着自家殿下这几日略显低落的心情,抿了抿唇,暗自嘆了一口气。 若非是岚二办差了差事,可能她们现在已经在回孟国的路上了…… 他们一早就知?道?秋猎是虞光布下的局,而?孟娇娇之?所以跟着昭玥上山,是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算盘。 虞明手上那点儿人压根儿不足以虞光,所以孟娇娇先是以自己为人质搅乱虞光的节奏,而?后在两?方对峙时让岚二带人帮助虞明起事,以平衡两?方人马势力,好让虞明与虞光互相残杀…… 最好,能让他们两?兄弟双双丧命雁盪山。 只可惜,半途杀出个左蔚然?,岚二带的人马不足以与左蔚然?的军队抗衡,打斗之?间虽是拖了些时间,可最后还是让左蔚然?占了上风…… 岚二还受了伤,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计划失败,岚二还在养伤,果乐知?道?自家殿下心情不好,这几日也轻了手脚不想惹孟娇娇生气。 眼瞧着她手中的茶水渐凉,果乐赶紧放下首饰盒,上前又为她掺了热茶。 孟娇娇垂眼看着茶杯里漂浮的花瓣,轻声吩咐:「给岚二传话,让他回程不要跟随,过几日直接回宫。」 第32章 晚秋近冬, 雁盪山中萧瑟一片,回京的沿途风景也俱都变为一片枯黄。稀稀落落的叶子挂在褐色枝头,秋风一吹便飘飘落落地打着旋儿落在了地上, 宛若一叶苦舟零落红尘。 孟娇娇从车厢里掀开车帘,正?巧看见?几只正?在备冬的松鼠穿梭在道路两边的树丛之间, 其中一只应当是贴了不少秋膘,圆滚滚的身子站在枯枝上。 一刻不留神?,枯枝断落,那灰松鼠「啪叽」一声落在地上, 圆滚的身子迅速缩成一团, 瞬间消失在了树丛之中。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噗嗤」笑出声,引得虞光的凑过身子来。 「怎么了?」 他的手顺势搂住她的腰, 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温热潮湿的气体打在耳畔, 引得她嵴背一阵鸡皮疙瘩。 她让了让脖子, 指着不远处的树丛笑道:「刚才有只松鼠, 吃得太?胖, 结果从树上摔下来了……」 虞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枯黄的树丛里早已不见?了松鼠的影子。 「松鼠?」他又?往前凑了凑。 孟娇娇只觉耳畔笑声喃喃。 「让我看看, 在哪儿?」 说着, 他在她脖颈间细细密密地落下一阵阵的吻,吻到耳廓处,是孟娇娇最敏感的地方,让她头皮一阵发麻, 笑着躲他, 却?被他禁在怀里逃脱不得。 「哎呀,你讨厌!」她笑骂着, 拿手捂住了他的唇。 看他还怎么亲。 她的手掌上似乎还带着雁盪山里草木夹杂着秋风的清冽气息,嗔笑着看他,一双眸子仿佛是映出了秋日傍晚最明亮热烈的一道霞光,看得虞光一愣。 他紧了紧喉咙,孟娇娇只觉自己手心一阵湿润。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她脸忽然一下爆红起来,勐地拿开了自己的手,嗔骂道:「你狗啊!」 怎么还舔人? 含羞带怯的模样满是春情,笑嗔他的模样无奈又?放纵。 虞光抿了抿唇,拉了她的手来,在手背上落下一个轻吻,表情珍重。 「娇娇……」他唤她。 「嗯?」 「我爱你。」 沙哑而柔软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孟娇娇耳边,在她心尖炸开,炸得她头脑昏昏,一下子愣在了原处。 「我……」 她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她呆呆的模样让虞光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阴霾,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 「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对吧?」 若是仔细听,这?声音带着不可查的轻颤。 孟娇娇靠在他怀里,听着他胸间越发剧烈的心跳声,敷衍的话在舌尖上却?像是被浆煳黏住了似的,半响开不了口。 第62页 喜欢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或许……吧? 可是人,怎么会?去伤害自己喜欢的人呢? 「娇娇……你,也喜欢我吧?」 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心翼翼的沙哑声线下波涛暗涌,孟娇娇的心乱成了一团麻线,闻着他身上薄荷和广藿香微微的苦气,忽然想起在回青山上第?一次对他动心的时?候。 少年一身白衣,在悬崖边的巨石之上演绎剑术。 那日天空晴朗,万里无云,阳光灿烂地照射着回青山上郁郁葱葱的山木花草,一束光落在他墨似的眼里,比她在王庭见?过的所有宝石都要灿烂。 那时?的少年,手里有剑,眼里有光,是她所见?过最美好的模样。 可就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那样灿烂的人,其实是开在王庭污泥里的一株花:父亲和姑姑的倒行逆施,叔父的腐败,兄长的狭隘,亲信的背叛…… 这?些腐烂到了极点的东西抚育出了一株看似美好的花,远观之下,灿烂而清明,可是根却?早已落在了污秽罪恶之中,註定了要被污泥沾染,以恶为食,不得逃脱…… 她迷迷煳煳地想着……或许自己记忆里回青山上那个师兄根本就不存在过,只是那日山上阳光实在太?好,给了她一个美好幻象。 或许……这?十?年间变了的人不是他,而是自己。 她想得出神?,忽略了虞光眼底越发诡谲的光。 他搂着她,被衣衫遮住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眼里遮上了阴霾,似是自言自语喃喃道:「是喜欢的……我知道,是喜欢的……」 . 中京的深秋是一片灰黄,春日里花园中奼紫嫣红的花儿草儿一到这?时?候都纷纷敛了颜色,黄压压的枯枝没了春夏肥绿的花叶装点,孤零零的模样独有些萧瑟的美感。 梧桐殿外?原本茂密丰盈的藤蔓也都焉了生气,交织纵横地攀附在宫墙之上,像是在红墙上留下了道道疤痕,颇为狰狞。 孟娇娇与虞光将近半夜才回了王宫,沐浴更衣,一直闹到将近丑时?才入睡。 许是因为舟车劳顿的缘故,忽然一下回了梧桐殿,她却?睡得不甚踏实,迷迷煳煳间听见?枕边一阵悉索声,而后「嘭」的一下,是什么撞在了椅背上的声音。 她勐然惊醒,借着屋内幽幽烛光,只见?虞光站在茶桌边捂着自己的小腿,看着她的方向,眼神?里似有懊恼。 「怎么了?你怎么起来了?」她朦朦胧胧地看他,声音还带着睡意。 微弱的烛光照出她脸上一丝不耐,半眯着眼,微微撅起了嘴。 他揉了揉自己的腿,一瘸一拐地来到床边轻声哄道:「没事,你先睡……左蔚然进宫了,我去处理一下,就在侧殿一会?儿就回来。」 左蔚然? 他来做什么? 孟娇娇一下子来了精神?,却?佯装着睡意正?浓的模样,揉了揉眼睛,软糯娇声道:「那你快去吧,早点儿回来。」 虞光温柔一笑,抚了抚她的髮丝,起身穿好衣服,出了主殿。 冷风吹进大殿,让原本微弱的烛光勐烈摇摆起来,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孟 娇娇从床上撑起身来,低声唤来岚二吩咐:「陛下和左蔚然正?在侧殿,你去,听听他们?说了些什么,明早告诉我。」 她身上穿着睡袍,素净的桑蚕锦缎柔软地勾勒出流畅的肩颈,松松垮垮的领口隐隐约约可见?着她白皙分明的锁骨。 岚二垂着头不敢造次,听了她的话赶紧领命离去,孟娇娇看向摇曳的烛火,原本浓厚的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明传回来的消息是左蔚然在剑川失利,身受重伤,然而他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雁盪山上,还一举助虞光清扫了虞明。 烛光照出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她隐约觉得有些事情似乎逃脱了她的控制…… 岚二跟从孟娇娇的指示,在暗夜之中隐了身形来到侧殿,只见?原本漆黑的侧殿中有隐隐烛光闪烁,守夜的宫人机警地看守在殿外?。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明里暗里看守的侍卫,将身形隐藏在侧殿窗外?的花台之下,附耳凝神?细听—— 「部署图一事查得怎么样了?」 「回陛下,臣在府里清查了一周,抓了两个宋国的暗桩,但是臣肯定偷盗部署图的不是他们?……」 「继续查,必须把这?人捉出来。」 「是!」 「剑川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公孙胜已经拿到了左翼骑兵的兵权,只待他们?开城门?迎战,届时?我们?与公孙胜里应外?合,拿下剑川不成问题。」 岚二听见?两人聊到公孙胜,紧抿着嘴唇,神?色越发严肃了起来。 公孙胜乃是宋国大将,祖上世代戎马,曾祖父是开国将军,祖父和父辈也曾为宋国开疆拓地,立下赫赫功勋。 而公孙胜本人,十?五岁从戎,到如今也有二十?余年,纵使名气不如伏珂和左蔚然,但也是久经沙场的常胜将军。 他竟然叛国了? 虞光的声音再次从殿内响起:「此事若是再出了岔子,左蔚然,你提头来见?。」 他声音阴沉,不似玩笑,听得岚二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属下不敢!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陛下与臣二人,绝不会?出现差错。」 第63页 左蔚然的声音斩钉截铁。 而后两人商量着捉拿暗桩的细节,岚二满脑子想的却?都是有关公孙胜的事情。 公孙胜如今掌管着剑川超过三分之一的兵马,若是他叛变虞国,剑川失守不过眨眼之间。 若是虞国拿下剑川,夺下宋国京都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探囊取物,届时?三十?万大军调转方向,他们?孟国边境便是岌岌可危。 他们?之前的一切行动都将功亏一篑! 事关重大,他心急如焚地在梧桐殿外?候了一宿,第?二日一早,虞光一离开,他便出现在了孟娇娇面前。 萋草衰哀,秋风拂过窗栏仿若声声呜咽,殿内却?是一派暖和,苏合香的烟雾氤氲在空中,将屏风后正?在洗漱的身影照得越发模煳起来…… 孟娇娇刚刚起身,透过屏风看见?岚二急迫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么了?」柔软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与香气烟雾和在一起,有种缥缈的失真感。 「昨晚属下听到虞王在和左蔚然商量,与公孙胜里应外?合拿下剑川。」 「公孙胜?剑川那个公孙胜?」 「是!」 「噼啪」一声,孟娇娇手里的白玉杯子落地,四分五裂。 她没想到,虞光竟然买通了公孙胜,那是宋王前几日才刚刚派往剑川的守备将军…… 顶好的白玉杯子变作?了一地碎片,还在地上磕出了一个浅浅的坑,外?面宫人听见?声响,急忙想要进来服侍,却?被她皱眉喝退了。 她沉吟了片刻,立即吩咐道:「你现在就去找钟珏,让他将这?消息尽快传往剑川。」 岚二垂首称是,身影迅速地消失在了梧桐殿之外?……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梧桐殿时?,两个隐藏在殿外?的两个玄色的身影旋即紧紧跟在他身后离开了。 第33章 秋天的尾巴像是让人捉不住似的, 转瞬即逝。不多久,中京便?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花不大,从天上惬意?似的飘摇落下, 还没触到?地面就变成了一块儿?水印,不多时又?□□燥的空气带走, 干干净净,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前几日钟珏来报,说消息已经顺利传到?了剑川,孟娇娇接连紧张了好?些天的心?才算是勉强松了下来。 「今儿?这雪倒是漂亮。」她吹了吹手中的茶盏里?滚沸的茶水, 心?情颇是愉悦地与宁夫人和何钏聊着闲话家常。 秋猎回来之后, 宁夫人三?不五时地前来觐见?,时不时也会带上自己的外甥女。 何钏性子天真软和, 又?是天生内怯, 动不动就喜欢红脸。每每一逗, 脸上和耳朵处便?会浮出?片片红霞, 孟娇娇觉得有趣极了。 有时候宁夫人若是没把这小姑娘带来, 她还会问?上一嘴。 今日宁夫人与何钏进宫时恰好?赶上初雪, 孟娇娇来了兴致,便?将喝茶的桌椅摆在了御花园湖心?的亭子里?, 热茶配上雪景, 颇有雅致。 点点雪花像是棉絮一样飘在空中,何钏没忍住,伸手去接,雪花落在手心?里?却化作了水珠, 不见?了踪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漂亮的东西总是留不住的。」 孟娇娇带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何钏听声回头,才发现?孟娇娇与宁夫人都看着自己。 她低了低头, 脸颊和耳朵根瞬时便?带上了绯色。 「臣女失礼……」软糯的声音细细的,像是猫儿?一样,听得孟娇娇眼中笑意?更甚。 「不必在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何小姐喜欢雪?」 「嗯……」 她轻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一样扑闪。 宁夫人看见?她的模样,轻轻嘆了一口气:「你这样子,我真担心?要如何嫁给人家做夫人。」 孟娇娇挑了挑眉,转头问?道:「婚期定下了?」 就在秋天的时候,何钏与钦天监陈大人的嫡二公子定了亲。陈二公子是十娘子的小儿?子,十娘子又?与宁夫人是多年?好?友,两家知根知底。 再者,这二公子本人长相端方,性情儒雅,也算是一门良缘。 「是,定在了小雪的时候。」宁夫人笑了笑,看向何钏一派天真样子,眉眼里?却夹了些愁绪。 这姑娘…… 孟娇娇闻言,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惊奇:「这么快?」 秋天才订下亲事,冬日便?大婚,这动作可是够迅速的。 宁夫人笑着点点头:「是二公子有心?,原本定了这天和明?年?开春后的日子,知道这丫头喜欢雪天,便?将迎亲日特地定在了小雪这天。」 说着,宁夫人又?似是想起什么了似的,冲着孟娇娇嘆了口气:「这姑娘倒像是没心?没肺的,人家二公子邀她去赏景,邀她去看蹴鞠,要请个?三?四次她才点一次头……臣妇真是愁……」 看着何钏一脸懵懂的模样,宁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才想到?是在王后跟前,不好?意?思地笑笑,屈膝请罪道:「臣妇无礼,还请娘娘恕罪。」 孟娇娇笑了笑,又?冲着何钏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声音轻柔地宽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本宫见?过那二公子,是个?懂得疼人的,再说,小姑娘骄矜些也没什么不好?。」 何钏靠在她身边,闻着孟娇娇身上好?闻的香气,又?听见?她对着宁夫人轻声为她说话,脸更红了些。 第64页 将近下午,小雪渐渐停住,太阳露出?了脑袋。 宁夫人看着日头,准备向孟娇娇告退,临走前身旁何钏却忽然捏着手指小声道:「臣女,臣女有事想要单独和王后娘娘说……」 孟娇娇微微睁眼,好?奇这一向胆小的姑娘有什么是要单独和自己说的,宠溺似的捏了捏她白嫩的脸颊:「有什么尽管说。」 宁夫人皱了皱眉,心?里?浮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然而在孟娇娇面前,她却又?不好?多言,只能警告道:「何钏,你可别?在娘娘面前没大没小胡说八道。」 何钏怯怯地看她一眼,声音细弱蚊音:「不,不会的……」 孟娇娇朝宁夫人摆了摆手,安慰道:「何小姐一向懂礼,你放心?先回去吧,一会儿?本宫派人将她送回家。」 她脸上笑意?温和,宁夫人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却还是觉得不妥,便?垂首道:「何钏这姑娘孩子心?性,若是说了什么失礼的话,臣妇先向娘娘请罪。」 「好?……」孟娇娇无奈笑笑,看着宁夫人一脸认真,只道,「本宫知道你疼爱何小姐,你放心?,本宫保准儿?一会儿?还你个?完完全全的侄女儿?。」 宁夫人见?孟娇娇心?情似乎很好?的模样,心?知自己再说便?是多嘴了,于是只得硬着头皮告退,回家的一路在心?里?求遍了万千佛神,让何钏管住自己的嘴。 王后娘娘虽是脾气顶好?,但这不代表她们这些人就可以没眼色地胡说八道。 瞧瞧琮枫,纵使?当年?因着和陛下那点儿?旧情逃脱了抄家又?如何?在王后面前不知天高地厚地蹦跶,到?头来还不是被降了奴籍,发配到?了边疆? 边疆是个?什么地方,正打仗呢。 就那么个?娇滴滴的女人,又?是奴籍……若换了是她,还不如在中京一根白绫上了吊,可能还松快些。 想到?这里?,宁夫人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心?里?只求何钏能稍微动动脑子,别?将他?们全家都赔了进去。 湖心?亭里?,何钏看见?宁夫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花园之外,这才看向孟娇娇,屈膝跪在了地上。 盈盈落下的身躯像是只小动物般微微颤抖着,孟娇娇偏头,眼中露出?一丝好?奇:「这是怎么了?」 「娘娘……臣女,臣女想要进宫……服侍,娘娘,和,和陛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声音不大,何钏却像是使?尽了全身力气。 她从小胆儿?就小,平日里?说话都不敢大声,如今却跪在王后面前请求进宫,话说完,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胆子。 孟娇娇的眼睛倏然睁大,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姑娘眼里?满是惊讶。 「你说,你想进宫?」 「是……」 她垂首,声音细弱到?不可听闻。 「臣女,臣女想留在娘娘和陛下身边……」 何钏低着头不敢看她,身子俯在湖心?亭冰冷的砖地上,只觉手脚冰凉。 半响,她才终于听孟娇娇柔软的声音道:「不行。」 何钏轻轻蹙眉,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一双眼睛懵懂地抬头看向孟娇娇,眼角因为激动泛着浅浅的红。 孟娇娇挑眉,俯身靠近了些,轻轻勾住了她的下巴,眯了眯眼:「你可知为什么不行吗?」 何钏摇了摇头。 她殷红的唇角轻轻翘起,声线婉转而沙哑:「因为陛下……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这话从她嘴里?自然而然的流出?,像是一件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情。孟娇娇忽然一愣,心?间传来一阵隐隐的疼,却被她故意?忽略掉了。 何钏呆愣地看着她,脸上红晕再次浮现?,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陛下,怎么能是一个?人的?」 「当然可以,」孟娇娇看着她,表情忽然变得认真起来,「所以你得记住了,嫁了人之后,二公子也只能是你一个?人的,不能和什么姨娘侍妾共享,听见?了没?」 看着她一下子红唇开合,亮如星子般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何钏听见?自己心?跳声忽然加速,脸烫得不成样子。 她还来不及反应孟娇娇究竟说了什么,只能顺着她的话呆呆地点了点头:「知……知道了。」 「知道了就快起来,地上凉。」 说着,她顺手将何钏带起身来,让她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 何钏的身子还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着颤,脸颊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了似的。 孟娇娇好?笑似的看她一眼:「你跟本宫说说,为什么想进宫?」 「陛下和娘娘……很好?。」 「很好??」 孟娇娇挑眉,嘴角微微上扬,吓唬她:「你没听说过陛下喜欢拔人舌头的事?」 何钏眨了眨眼睛,看着孟娇娇近在咫尺的娇美模样,抿了抿嘴唇,更正道:「娘娘……娘娘很好?,陛下对娘娘,很好?。」 小姑娘似是完全没醒事的模样让孟娇娇无奈一笑,摇了摇头,心?知这姑娘尚未醒事呢。 「你就因为觉得本宫很好?,就想进宫?万一进了宫,发现?本宫不好?了怎么办?你可就出?不去了。」 她又?轻轻捏了捏何钏殷红似血的耳垂,开解道:「结婚成亲,是要找一个?与你心?意?相合的人结伴走完一生,不是你看着谁好?,就要到?他?身边去……会吃大亏的。」 「娘娘……不会。」何钏皱了皱眉,扑闪着睫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第一次反驳道。 第65页 她都听姑母说了,当年?宁家的案子,原本与王后并无关联,但是她却为了还宁家姑娘一个?公道细查了下去……还有自己,也是王后心?善开恩将她放回了家里?与亲人团圆。 这样温柔的人…… 每次她进宫虽然总是打趣她,但是话里?话外都是安慰,还替她在姑母面前说话。 谁都可能是坏人,但是王后不会。 何钏坚定地认为着。 孟娇娇看着她满是认真的脸,失笑一声,转而揉了揉她的头髮,轻声道:「人总是多变的,对有些人好?,就会对有些人不好?,你呀……真是个?孩子。」 何钏娇憨单纯,像是一个?她从未有过的小妹妹,让孟娇娇对她起不了一丝恶意?,只能温声规劝着,心?想宁夫人为何钏说了陈家这门亲,还真是有远见?。 陈家家风清正,亲人和睦,也只有这样的家里?才能容得下这般不懂人心?算计的单纯姑娘。 她暗自嘆了一口气,只笑道:「进宫你是别?想了,你若真是喜欢本宫和陛下,等你嫁了人,本宫一定常常招你来梧桐殿可好??」 「真的?」得了她的承诺,何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奶狗儿?似的。 孟娇娇无奈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放心?,一定找到?你再也不想进宫为止。」 何钏闻言,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似的,接连反对:「不可能,不可能,臣女一直都想见?到?娘娘……」 她小动物似的模样看得孟娇娇乐不可支,爱怜地捏了捏她的脸:「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不想来可不许哭鼻子。」 初冬的暖阳灿烂地照耀在孟娇娇的身上,照得她浑身暖洋洋的。她抬头看了看不甚刺眼的太阳,第一次觉得就在中京这么住着,似乎也不错。 可惜了,真可惜。 第34章 将近晚饭时分孟娇娇才派人将何钏送出了宫。 她被?小姑娘下午那番娇憨的理论弄得哭笑不得, 入睡前忽然想起,便讲给了虞光听?。 「你说说,是不是孩子心性, 真是的……」 她一边梳理着自己黑藻似的长髮,目光透过铜镜看虞光一眼?, 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她想进宫为妃?」 「嗯。」孟娇娇点头,「她还没搞明白进宫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闻言,虞光皱皱眉,放下了手里一直在看的书, 凑到她身后抚了抚她发顶光滑的青丝。 「你觉得有趣?」 孟娇娇点头, 想起何钏下午那小兔子一般的神情,不由弯唇一笑:「你是没瞧见, 我在王庭生?活那么多年, 还从没见过这种单纯的小姑娘。」 她笑着, 视线透过铜镜落在虞光脸上, 却发现他脸色有些阴沉。 他俯身摸了摸她的脸, 声音喜怒不辨:「她和你说想要进宫为妃, 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她不解看他,「没醒事?的小姑娘, 我还不至于和她置气吧。」 殿里烛火通明, 照得虞光玉面俊朗。 他笑了笑,双手附在她的肩头,忽然附身在她耳侧轻声问?:「娇娇,你猜今日若换了是我, 我会怎么做?」 他宽大?的手掌覆在她的肩头, 微微使?了些力,让孟娇娇隐约有些压迫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换了是你?」 「嗯……你猜, 若是有哪个男人凑到我身边说他想要你……我会怎么做?」 沙哑的声线里藏着冷酷而诡异,引得她心头一颤。 她看着他,摇了摇头。 虞光侧头在她脸颊落下一个吻,略显冰冷的嘴唇,贴在她温热的脸颊上,让她下意识地紧了紧喉咙。 「我会……剥了他的皮。」 孟娇娇一滞,转头看他,眉间微微蹙起:「我跟你说事?儿呢,大?晚上的别乱吓人!」 「吓人吗?」虞光挑了挑眉,脸上的阴郁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想,「不就是……闹着玩儿吗?」 心一紧一松间背上已经?冒出了阵阵细汗,想着自己才沐浴出来,孟娇娇走向床榻,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 「大?晚上的,你也不嫌无聊?」 虞光轻轻一笑,反手将她捞进了怀里,手掌在她丝滑的头髮上不住摩挲,声音低沉:「和你在一起,不无聊……」 . 这天晚上,孟娇娇又梦见了孟国城破时的样子,惊恐地睁眼?,映入眼?帘的却是虞光一双墨色漆黑的眼?。 她额头上都是薄汗,看向窗外灰濛濛的天气,片刻后才忽然反应过来,「你今日没上早朝?」 「嗯,」虞光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想陪陪你。」 温热的手掌让她惶恐的心微微镇定,闻言,她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揪住了他的脸,轻声揶揄:「芙蓉帐暖,帝王早懒,你可别做昏君呀……」 话虽如此?,她眼?里的欢欣却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像是春日流水涓涓,让虞光忍不住沉溺于此?。 他将手附在她的手上,轻声催促道?:「既然醒了就快些起床吃早餐,糯米粥就快凉了。」 孟娇娇从善如流,快速梳洗一番,来到饭桌前时桌上已经?摆上了玲珑满目的早点:白糯糯的米粥泛着香甜的气息,小巧玲珑的水晶包子装在镶金边的碟子里像是琉璃摆件一般赏心悦目。 第66页 她一愣,她眨了眨眼?,抬头看向他小声道?:「这些都是我们孟国的点心……」 他点头,眼?中?笑意揶揄:「你前两天不是还和我说起水晶包子吗,都快流口水了……」 她嗔他一眼?,却是迫不及待地塞了一个包子进嘴,软糯的皮下,鲜咸的馅料汁水在口中?爆开。她幸福地眯起了眼?,像是沐浴在阳光下的豚鼠,满脸都是满足的欢喜。 「正?宗!」她点评道?,说着又夹了一块包子递到他嘴边,「这水晶包真的可好?吃了,我最喜欢的,你快试试。」 虞光轻轻张嘴,将包子吞吃入腹。 汁水在嘴里喷开,他挑了挑眉,脸上带着一丝惊奇:「果然好?吃,你带来的那位兰师傅还真是厉害。」 兰师傅是随着送嫁队伍一同前来的孟国御厨,孟王担心她嫁到虞国想念家乡滋味,在送嫁的队伍里特地添了好?几个御厨,煎炸烹炒各有所长。 她抿唇一笑,似是想念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人,只道?:「父王怜惜。」 「对了,娇娇,」他忽然话锋一转,提起了前朝之事?,「储秀宫的事?情告一段落,我打算封赏赵振,你觉得如何?」 「嗯。」孟娇娇点点头,「这几个月赵振天天埋首探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是理所应当。」 「他还挺有本事?,连当年何家的事?情也能查出来。」 孟娇娇拿着筷子的手忽然一顿,旋即却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夹起一块小点送进了虞光碗里。 她道?:「何家的事?情是宁夫人和我说的,我让岚二去查的……」 「是吗?」虞光挑挑眉,不置可否。 「我还说赵振挺厉害,当年有先王包庇,大?理寺里还有昭玥的人……原来是娇娇手下的亲卫有本事?啊。」 闻言,孟娇娇皱了皱眉,心头闪过一丝古怪的感觉。 「也不是什么难事?,绕开了昭玥的人,应该还是挺好?找的……」 虞光挑了挑眉,低头看向自己碗中?小点,唇边浮现一丝笑意:「原是这样……不过你这亲卫还是挺厉害的,该赏。」 「嗯,我已经?赏过了。」 孟娇娇朝他笑笑,又夹了另一种糕点放在他碗里:「你再试试这个糖糕,听?我父王说,我王兄小时候可喜欢这个,奶娘怕吃太多坏牙不给他吃,他还夜里偷偷摸去厨房,差点儿被?兰师傅当作刺客……」 提起幼时的事?情,她唇角掀起一丝笑意,虞光却好?似无所觉一般,掀了掀唇角,又问?:「你这亲卫如此?厉害,雁盪山上怎么没见他人?昭玥把你带走的时候他没在?」 状似无意的问?话让孟娇娇心中?警铃大?响,想起忽然出现的左蔚然,她心头浮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阵寒风透过微微掀开的窗棂吹进了大?殿里,让她不由觉得后背起了些凉意。 她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抬眼?看向虞光,脸上笑容依旧:「还是我不好?……之前拉着果乐做了一批桂花露,见岚二觉得稀奇,前些日子便拿了一瓶赏他,怎么料到瓶口没封好?,把这花露给酿坏了……」 「……岚二不知情,还以为就是那个味道?,连喝了几天,临了秋猎出发的日子,上吐下泻,人形儿都快没了,我看不过眼?便将他留下休养了。」 「原来是这样。」虞光点点头,目光关?切,「他现在如何了?我将胡御医唤来给他看看吧。」 孟娇娇心里咯噔一下,快速拒绝道?:「不必了,他身强体壮的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是吗?」 他不置可否,笑看了她一眼?,眼?里的深意看得孟娇娇后背发凉。 两人用过了早餐,虞光临时有事?去了书房,留孟娇娇一人在梧桐殿中?,心惊胆战。 殿外又下起了雪,阴沉沉的天上鹅毛般的雪花落地,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在地上积起了片片的白色。 孟娇娇想着昨夜虞光的古怪和今早像是鸿门宴一般的试探问?话,心里的不祥越发扩大?。 茶杯里的茶从滚烫变到冰凉,果乐打了帘子进来,在她耳畔小声汇报导?:「今早那边送来了消息,剑川守备将军公?孙胜前天夜里暴毙了……」 宋国得手了。 还好?,还好?…… 不对! 火光电石之间,孟娇娇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公?孙胜,公?孙胜是前两个月才被?宋王临时派往剑川的守备将军! 虞光和左蔚然纵使?手眼?通天,也绝对预料不到公?孙胜会掌握剑川的兵权,那又何来贿赂? 请君入瓮,她中?计了! 脑子忽然白蒙蒙的一片,竟有些眩晕之感。 「果乐!」她高唿一声。 「殿下……」 「之前那条逃跑的路线,去准备。」 果乐听?见孟娇娇的话,惊讶地抬头看她,却见孟娇娇一脸严肃:「我们……暴露了。」 一阵寒风从窗棂的缝隙间泄进了殿里,吹在她已经?被?冷汗浸湿的衣衫上,让她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东西还差最后两剂……虞光性情毒辣,我们万不可冒险……」 她的声音里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声,雁盪山里虞明声嘶力竭地哭嚎咒骂还有那泛着腥臭血气的营帐仿佛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若是被?虞光捉住,她,便是下一个虞明。 第67页 她藏在袖袍里的双手死死攥紧,强迫着自己维持住平静:「去,快去。」 果乐垂首称是,刚刚打了帘子,却又被?她唤住。 「等等,若我们已经?暴露,钟珏他也并不安全,你直接去找宋国那边的人。」 果乐点头,身影迅速消失在了梧桐殿外。 就在果乐离开之后不久,虞光回到了梧桐殿里。 孟娇娇强忍住心中?惧意,笑意盈盈地走了上去:「事?情都处理完了?」 「嗯,」虞光将她拉近自己怀里,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临时有消息传回来,耽误了一会儿工夫。」 「原是这样……饿了吗,传膳吧……」 「不急,不急。」 虞光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高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娇娇可好?奇刚才传回来了什么消息?」 纤长的睫羽遮住了他墨似的黑瞳,唇角上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似是揶揄,又像是嘲讽。 孟娇娇紧了紧喉咙,嘴角奋力地扯出一个笑来:「前朝的事?情,我怎好?过问??」 「可我觉得这个消息,娇娇应该会很好?奇。」 「什,什么消息?」 「剑川守备公?孙胜,死了。」 他话音一落,孟娇娇只觉后颈一疼,瞬间失去了知觉。 第35章 四周一片漆黑, 唯有角落处的两?盏油灯闪烁着微弱的光,烛火在黑暗之中摇曳,黯淡地照耀出石壁上冰冷的纹路。 黑暗之中, 孟娇娇迷迷煳煳地睁开?了?眼睛,后?颈传来一阵酸疼, 像是被?人折断了?脖子又按上似的。 她抚上自己?酸胀的脖子,拿手轻轻按着,手指刚刚碰上娇嫩的肌肤,便不可自抑地发出一声轻唿。 真疼! 这是……是虞光弄的。 她暴露了?…… 惊恐地站起身来, 她觉得头?晕目眩, 看着角落里微弱的烛光,径直走去, 手掌触摸到冰冷潮湿的墙壁, 沿着屋子细细摸索起来。 许是久无人打扫的缘故, 墙壁四周起了?很多?青苔, 湿软的手感?像是摸到了?什么光滑的虫子, 让她不由?头?皮发麻。 她强忍着心中恐惧继续摩挲, 却发现这是一间?密室,既没有门, 也没有窗…… 他是想活埋了?自己?? 这个想法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她往后?站了?两?步, 左右打量了?这石室一眼,不见天?光,不能通气…… 她得逃! 轻闭上眼,默念心诀, 一股暖流从丹田处涌动?而来…… 真气在周身流转, 心上疼痛越发强烈起来,似是有一股力量撕拉着要将她心脏碎成两?半。 剧烈的疼痛让她眉头?紧皱, 上齿将苍白?的嘴唇咬出了?一片猩红。 天?地初起,阴阳源也,入无为之术,身可完也。 手心温度越发灼热起来,唇上已经是血肉模煳。她借着微乎其微的烛光,对着石壁上一处裂缝正欲出手,身后?却传来一阵轰鸣之声! 光亮照进石壁内,她勐然转身收手。 熟悉的身影背光而来。 原本澎湃的真气被?勐然阻隔,她只觉五脏六腑在内里翻涌,脸色瞬间?变得如纸一样苍白?。 虞光皱了?皱眉,上前两?步颇为粗暴地拽起她的手臂。 「怕成这样儿?」 他声音中似有不屑,孟娇娇只看他一眼:「怎会,只是陛下为何将我关在这石室里?」 她还穿着今早那件绯色的罗裙,裙摆袖口沾了?石室中的灰尘,却仍然不掩上面金线华丽,映衬出她额间?一点金粉描花娇艷明?媚。 只是美人脸色苍白?如纸,上唇没了?血色,下唇却被?咬出了?一片猩红,像是上好的唇脂,比身上绯色罗裙颜色更加艷丽。 虞光挑了?挑眉,眼色冰冷,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娇娇向来聪明?,怎会不知我为何抓你?那钟珏可已经在刑部暗牢里绑着了?,三十六道刑罚走一遭,可没人能管住自己?的嘴。」 「什么钟珏?陛下究竟在说什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最坏的猜测成了?真,她心里咯噔一下,却仍像是强弩之末一般地极力否认着。 她不认帐,虞光或许还会与她纠缠一阵;若她认了?罪,那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出云髻松松散落在脸侧,她表情里是遮掩不住的惊恐,像是猎人箭下一只负了?伤的兽,强作镇定却找不到逃脱之法。 这表情让虞光心尖一疼,脸上尽力伪装出的冰冷剎那间?开?始破碎……他下意识地想要为她整理?鬓间?乱发,手刚刚抬起却又死死攥紧。 他冷冷看她,语气里带了?些威胁:「你知道我素来耐性不好,别绕圈子。」 「绕什么圈子?我不懂。」 孟娇娇摇头?,打定了?主意要与他纠缠下去。 受刑也好,挨打也罢,总归能暂时留下性命,若是认了?帐……可就连命都没了?。 虞光看着她一副抵赖到底的模样,抿了?抿唇,忽然上前攥住了?她的胳膊。 「你说钟珏与你无关,是吗?」 孟娇娇看他:「我不认识什么钟珏。」 「既然你不认识他,偷盗布防图一事也与你无关,是吧?」 「当然。」 她神情严肃而冷淡,像是训练有素的探子,那表情不知为何,深深地刺痛了?虞光的眼。 第68页 他忽然笑了?…… 「孟王还真是养了?个好女儿,步步为营地留在我身边,一心只向着孟国。」 低沉的笑声从他喉间?传出,看着她,眼中风暴愈甚。他忽然上前两?步,死死地攥住了?她的手腕,神色癫狂起来:「所以,什么回青山,什么喜欢……都是骗我的,哄着我给了?一颗心,将你护在手心里千娇万宠,一切不过场戏!」 他手掌温热,攥着她的手腕下了?狠力,孟娇娇只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要折断了?一样地疼。 她微微蹙眉,看着面前越发狂暴的男人,聪明?地闭上了?自己?的嘴。 平日里那双永远泛着温柔的眸子像是毒蛇一样看着她:「孟娇娇,你当我是什么人?是小倌儿楼的宠?还是你手下的一条狗?」 「由?你圆揉扁搓玩弄在鼓掌之间??」 说到这里,他心酸疼得厉害。 可笑他以为是上天?开?眼,心上最后?那道光引来了?自己?身边;怎料这光照的,从头?至尾都不是他。 他目光越发冰冷起来,像是冰锥一样直刺向身影摇晃的女人。 「你是不是以为我当真不会对你做些什么?」他凑近了?问她,却见她一双眼里似是泛起了?泪。 泪花折射出屋里的暗淡烛光,折在他的眼里却变得极为刺眼。 他擒住了?她的下巴,冰冷的皮肉包裹着小巧的骨骼,似乎只消稍稍用力就能碎了?似的。 「或许我对你下不去手,但是你的父兄可就不一定了?。」 说起孟王和孟无疑,孟国城破的场景再次出现在孟娇娇眼前。孟王高悬的头?颅和孟无疑满鲜血淋淋的尸身让她手脚冰冷。 「……你敢!」 她双眼仍旧含着泪,却死死地盯着他,眼圈泛红,像是在看对家仇人。 她的神情愤怒而冷漠,是他从未见过的锋利模样,看得虞光心头?一滞。他毫不怀疑她现在手上若是握了?一把利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向他心口捅来。 手腕近乎碎裂的疼痛与体内真气翻涌的暴烈之感?此消彼长,孟娇娇只觉脑子嗡嗡作响,四周场景也好像蒙上了?一层白?纱让人看不分明?。 一片黑暗之中只剩下虞光面目狰狞地威胁着她。 「你知道我最后?悔做过的事情是什么吗?」她忽然问。 这声音虚弱缥缈,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似的,听得虞光皱了?皱眉头?。 「什么?」 「救你……我最后?悔的事是当初没有将你留在回青山上,一了?百了?。」 她唇角咧出一个极为恶意的笑,脸上慌张褪去,只剩冰冷:「若知道自己?救起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当时一定让你去死。」 孟王和孟无疑是她的至亲,虞光触了?她的逆鳞。 眼瞧着逃脱无望,她褪去平日里那副温柔模样,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残忍的话语从殷红的唇间?泄出。 「你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不就是当初救了?你吗?你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是你那点儿可悲的自尊心,想着这世上还有人关心你,还有人在乎你。至于那人是谁,那不重要。」 「那人可以是琮枫,可以是孟娇娇,可以是左蔚然,甚至可以是昭玥。」 「说破了?大?天?,你喜欢的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罢了?。」 「你上次问我为什么当初为你绣香囊,可是却没送给你?」 想起香囊,她忽然笑了?。 缥缈的笑声迴荡在冰冷的石室当中,似乎是在嘲笑虞光的嗔,又或者嘲笑着她的痴。 「这我没骗你,我的确喜欢过你,喜欢到拦着你不让你独身下山去找琮枫……」 「可是你呢?你不在乎,回青山上那么多?师姐师妹,我不过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在你霍洸眼里我什么也不是,开?心了?打个招唿;不开?心了?不理?不睬;碍你事了?,一掌挥退便好……」 嘲讽的话语从唇齿间?泄出,她看着虞光不住冷笑。 她最近一直在想虞明?的话,想当年之事,想着回青山上被?她忽略的种种细节。 那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大?抵不过只是她一个幻觉。那时她喜欢他,所以不管这人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泛着光的。 他沖她打招唿,是对师妹关爱友善;他忽略她,是有正事在忙;他不回应那些师姐师妹的示好,是洁身自好;就连他打她一掌,也不过是情急之下无奈之举。 她潜意识里为那个大?师兄找了?无数理?由?,却终究忽视了?他不过是个生性凉薄之人,这一切的淡漠,归根结底都不曾将一切放在眼里,高高在上,自以为是。 他生性如此,她怨不了?他。 可是少女心思荒唐至此,她终是忍不住那满腔的讽刺,大?笑起来。 虞光看着她笑到眼泪模煳的模样,眉头?紧紧蹙起,封存多?年的记忆却慢慢打开?—— 昏暗的月光,陡峭的山崖,琮枫不见踪影。 他心知琮枫若是出事,虞明?一定不会轻易作罢,甚至还可能牵连母妃……那一瞬间?,惊慌失措,他满心想的都是要找人。 那晚崖上很冷,孟娇娇声音里带着急迫:「如今正是黑夜,崖下危险,师兄切勿独自下山,咱们去找掌院,组织结伴找人也要安全些。」 记忆里她的样貌越发清晰,脸上的焦急担忧仿佛近在眼前,可是他无暇顾及,执意要往山下去。 第69页 恍惚间?,她似乎是拽住了?他,很用了?些力气,他挣了?两?下她却死拉着未放。 而后?,他心间?一阵不耐,转身…… 反手一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石室中,虞光记起悬崖一幕,忽然愣在当场。 原来,他动?了?手…… 孟娇娇冷眼瞧着他脸上表情由?怒转呆,笑声更甚,似是要将自己?五脏六腑都笑出来似的。 「想起来了?吗?我们俩平生缘分最近之时,就是那日断崖之上……」 不知为何,她止不住笑着,越想越荒唐,为了?当年,为了?今日。 什么缘分,什么情爱,什么一生一世,假的,都是假的。她和虞光不过是这情爱幻境里的两?个痴人…他醒时她梦,他入梦。她却已醒了?。 心口撕裂的痛楚越发强烈,可她却没由?来地觉得痛快,捂着自己?的胸口抬头?看他,嘴角笑意残忍。 「你说的没错,都是假的。对你情意绵绵的那个洛娇早没了?,与你成亲的是我孟娇娇,温柔缱眷是假,小意吃醋是假,体贴是假,爱慕是假……唯有算计是真,你的三十万大?军折戟剑川,才是真的!」 她越说,虞光的脸越发苍白?起来,就连烛火也无法照出一丝暖意。他看着面前声嘶力竭的女子,袖袍下的手不住颤抖着。 像是有人拿刀在他心上狠狠划过,那夜的断崖,她的一字一句,将他那颗自以为刀枪不入的心划得鲜血淋漓。 看着他双唇颤抖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孟娇娇越说越痛快。 「虞孟结盟本就是个笑话,大?陆三国鼎立,没了?宋国,明?日你便要剑指孟都。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道理?,我们谁也不是傻子,不是吗?」 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渐渐止住了?笑,起起伏伏的身躯带着唿吸也变得粗粝,像是破旧的风箱。 「你敢说你若拿下了?宋国,下一步不会调转军队,攻破长平山,直取我孟国都城?」 一片火海的王宫浮尸遍野,尸体焦灼的气味仿佛还萦绕在她鼻尖,她看着神色仓皇的男人,唇角笑意仍未散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胸口剧痛越发强烈,她自知是伤了?心脉,破罐破摔一般地上前两?步,朝男人露出自己?光洁的颈脖。 「要是气不过,不妨杀了?我。」 粗喘的唿吸带着她身上馨香和着汗水和血的味道扑面而来,虞光知道,她不想演了?。 他紧了?紧喉咙,心口痛处铺天?盖地而来,疼得他眼角泛起了?红,抓了?她的袖袍,冷声道:「我伤了?你,你骗了?我,咱们扯平了?……你留在我身边,我饶你父兄性命。」 回应他的,是孟娇娇一记响亮的耳光,用力之大?,让他耳畔传出阵阵嗡鸣。 「留在你身边?你在想什么?」 「虞光,要不然放了?我,要不然杀了?我……拿我父兄威胁我?你当我是傻子?」 冷漠中带着嘲弄的声音在虞光耳畔响起,他只觉脸上火辣辣地疼,攥着她袖袍的手却仍未松开?。 他不顾她挣扎,上前捧住了?她的脸。 冰凉的唇在她脸颊留下湿腻的触感?,孟娇娇只觉背上寒毛乍立,却听他声音沙哑中似是带着祈求:「你既骗了?我,那便要一直骗下去,骗到与我两?鬓斑白?,同衾同穴;待到下落九泉,尽了?今生,咱们便算恩怨两?清……」 第36章 「恩怨两清?」 孟娇娇嗤笑一声转头看他, 忽然没头没脑似的问?了他一句:「虞光,冰菓好吃吗?」 虞光愣了一瞬,眯了眯眼, 心中升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孟娇娇看他的样子,笑了笑:「我送去书房的小点, 四季茶食,和我亲手做的饭菜……好吃吗?」 「娇娇,你什?么意?思?」 「师兄……」她看着他,笑容忽然变得温柔了起来?, 冰凉的手指拂过他冷峻的面容, 轻笑道,「你有没有听过一种叫『七日散』的药?」 虞光凝住了表情看她, 忽然不说话了。 她笑意?更加温柔:「七日散, 一共七剂, 一剂连服七日, 每剂之间间隔七七四十九天, 无色无味, 七剂服完,心衰而?死。」 「我的好师兄, 你猜, 你服到第几剂了?」 笑意?盈盈的人猩红的嘴唇张张合合,虞光却只觉自己脑中一阵轰鸣,耳畔一切都变得模煳,就?连她的声音也分辨不清。 她说, 七日散。 她给他下?毒。 她要他死…… 「娇娇, 你……要我死?」 他看着她,双唇上上下?下?地颤抖着, 一双眼睛布满了蛛丝,血一样的红色化作万千细丝密布在原本澄澈的眼白上,瞳孔中光芒渐逝…… 密室外的天光渐渐消失,让他看不清孟娇娇脸上表情,半响只听她声音冷漠:「是,我要你死。」 石壁上,油灯枯逝,一阵冷风吹过,原本明明灭灭的火光彻底消失,密室内一片漆黑,时间像是停在了永恆。 脑中轰鸣之声渐渐褪去,理智随着他眼中最后一丝光芒彻底消失。 他上前狠狠地攥住了她的肩膀,手指死死地扣紧她的血肉之中,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推到了石壁上,眼里是滔天怒火。 「你要我死?」 「你要我死!」 他们夫妻一场,即使逢场作戏他也认了,可是她,可是她…… 第70页 她要他死! 满腔怒火淤积于胸,怒极的人竟不知该如何发泄,只一低头狠狠地咬上了她的脖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细腻的皮肤下?,血管一下?下?的跳动着,咸腥的味道在空中瀰漫开来?,他将她的血肉在齿尖撕磨,像是要食她的肉,啖她的骨。 孟娇娇恍若无所觉一般任他撕咬自己的颈脖,无神的眼看向漆黑无尽的夜,心想着:自己是否要死了? 她好疼,胸口?疼,脖子疼,肩疼,好似浑身骨肉分离,疼得她魂魄都在颤抖。 阿兄,阿爹…… 她忽然很?想家。 京都四季如春温暖的天气?,岐阳宫旁的柳,早上暖乎乎的水晶包,果乐的笑脸,阿爹的唠叨…… 她是不是,回不去了? 耳畔传来?男人近似悲鸣的呜咽声,脖颈间的阵阵刺痛让她恍惚中觉得男人咬断了她的动脉,温热的液体一点点地流到了她的肩膀,锁骨,然后化作冰凉。 「虞光……」她忽然唤他一声,气?若游丝间几乎微不可闻。 虞光红着眼抬起了头,表情像是一只困死的兽,绝望而?疯狂。她侧头看他一眼,唇角浮起一丝微不可闻的笑来?:「当年在回青山,若是你也喜欢我,是不是就?……」 这世上,总要一对痴人,才好相配。 她散乱的髮丝落在他的脸上,微微发痒,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虞光只觉得有什?么湿腻而?温热的东西浇在了他的脖颈处,像是涓涓流水不停。 不过片刻他便意?识到那是血——绵延不断的鲜血从?她口?中往外涌,截住了她没说完的话。 「喂!喂!」 他惊慌地拍了拍她的脸颊,却毫无反应。 「孟娇娇,孟娇娇,你醒醒,别拿这套骗我!」 「别装死,快起来?!」 他恶狠狠的声音下?是掩饰不住的仓皇,晃动着她的身躯,她软绵绵的身子被框在他的怀里,却再也没了反应。 「娇娇……娇娇……」 胸腔中的怒火被名曰恐惧的大雨浇灭得干干净净,他将人打横抱起,带出了密室。 「御医!叫御医!」 . 梧桐殿内,香菸裊裊混杂着苦涩的药味瀰漫在殿里大大小小的角落,往来?的宫人们放轻了步子,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训练有素地打理着殿里的事务。 洁白无瑕的羊皮的毯子上,面色苍白的女人紧闭着双眼,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被一一精细地包扎,破损的嘴唇上也涂抹了膏药,泛着微微的青色却让她更加失了人气?,像是下?一刻就?要没了气?息。 孟娇娇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片黑色的泥沼之中,不断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她却什?么也听不分明,手脚都重得不像话,就?连眼皮也睁不开。 她可以闻到苦涩的药气?混杂着薄荷的味道在她鼻尖萦绕,久久不曾散去。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之间,一束光线照射进?了这无边黑色,照耀在她身上手脚似乎恢復了轻灵,慢慢睁开了眼睛…… 「娇娇……」 虞光惊喜的脸出现在她眼前,阴郁的眼底是一片青黑,原本丰润的双颊在这几天的等?待中迅速地凹陷了下?去,变得枯瘦。 孟娇娇皱了皱眉,沙哑着声音吐出了一个「水」字。 他连忙转身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饮下?。 「怎么样,可还有哪里疼?不舒服?」 想起密室中的一切,她略显冷淡地斜睨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旋即却侧开了目光再不看他。 「娇娇……」他伸手拉住了她被子下?冰冷的手掌,脸上再没了愤怒,只有失而?復得的欢喜。 「从?前的一切我都不计较,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 他声音低沉里带着恳求,听得孟娇娇心尖一颤,似是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他。 这人疯了不成? 她要杀他…… 她带着警惕和审视的视线落在虞光身上,他却只是低头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了一个轻吻,看着她目光无奈而?温柔。 当日他将她抱出密室的时候,御医说她心脉受损,情绪起伏太大又?遭了惊吓,沉疴加新疾,纵使没有性命之忧但也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这几日看着她毫无声息地躺在床上,他才忽然发现什?么尊严,什?么愤怒……只要她能好好的陪在他身边,一切的一切他都不在乎。 洛娇也好,孟娇娇也罢,温柔也好,心狠也好,他喜欢的是她,是当年那个在回青山救下?自己的人,也是那个千里迢迢,来?到中京嫁给他的人。 她冰凉的手在他手掌之间渐渐被焐热,他放缓了声音道:「我保证拿下?宋国之后不会?出兵长平山,你陪在我身边,我们好好的……行吗?」 她是他的妻子,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 孟娇娇看了他一眼,视线却错开他的肩膀落在了红木边柜上的花瓶里。 一支孤零零的紫鸢。 她眨了眨眼,正欲缩回的手一顿,任他握在了手心里,轻声道:「你让我想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目光不似密室里那般决绝,虞光眼中划过一丝欣喜,拂过她鬓间髮丝,摸了摸她的脸。 「我饿了……」她轻轻蹙了蹙眉,看他道。 虞光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朝后挥了挥手,示意?宫人上膳。 第71页 「怨我太激动了,你睡了这么些天应该饿坏了。」 「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多?时,宫人上来?了一碗金丝肉粥配上几道开胃小菜,冒着腾腾热气?颇是诱人。 「我餵你……」 他正欲举起碗,却被她拦下?了。 「不必了,我自己来?。」 她冷冷清清的眼与?他对视,唇上的伤口?仍未痊癒,泛着血丝,看得虞光心尖一疼。 「好,你自己来?,慢点儿……」 他小心翼翼地将餐盘放在了她面前,孟娇娇慢条斯理地舀了热粥喝下?,又?举筷夹了些小菜用。 他不敢插手,只在一旁看着,看着眼前人活生生的模样,心里只觉庆幸。 她还活着,还醒着,真是太好了。 用了午膳,她似乎又?来?了睡意?,迷迷瞪瞪地撑着眼皮看他一眼,轻声道:「别守着了,你不是还有政务要处理吗,去吧,我睡会?儿……」 说着,眼皮子却是不受控制似地开始打架,不过片刻便闭上了眼睛,传来?了均匀而?和缓的唿吸声。 虞光失笑地看她一眼,半响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温热的指尖划过她微凉的皮肤,他唇角含着笑意?:「没事了……我们好好的……」 这天夜里,虞光守着孟娇娇入睡之后才去了侧殿处理政务。 他离开后,原本紧闭着双眼已经熟睡的人倏然睁开了眼睛,看向半开的窗户,转身下?了床。 窗外明月像是圆盘一样高?悬在天,宫人还没来?得及打扫窗沿屋角处的积雪,白皑皑的堆作一团反射出月亮清冷的光,亮得吓人。 屋外传来?三声鸟啼,似是布谷鸟的鸣叫。孟娇娇眨了眨眼,侧耳凝听—— 不多?时,又?是三声。 她微微一笑,将藏在手心里的药丸含入嘴里,细心听着屋外的动静。 今日花瓶里的紫鸢是她和果乐的暗号。 午时撤退。 传膳时,金丝粥里藏着宋国独门迷药迎春香的解药,她在听到第二次暗号之后服下?,而?后只需静待果乐来?找她。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工夫,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瀰漫在了梧桐殿的各处角落。守夜的侍卫和宫人们眼皮子开始打架,就?连藏在暗处的护卫也没能倖免。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梧桐殿内已经没有了清醒的人。 虞光正在侧殿处理奏章,恍惚之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旋即脑子变得昏沉起来?。 是迷香! 他心里暗道不好,担心孟娇娇出事,顾不得许多?便往主殿跑,刚刚走到殿门口?却与?正欲离开的果乐和孟娇娇撞了一个正面。 果乐搀扶着孟娇娇,看着还未晕倒的虞光神色慌张起来?。 「娇娇……」 他看着她,火光电石之间明白这迷香应当是与?她有关。 「你要走?」 他上前想要牵住她的手,却被她侧身躲过。 孟娇娇看着眼前摇摇晃晃的男人,心头传来?阵阵疼痛,像是有人拿着小锤子一下?一下?地捶打着。她紧了紧喉咙,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迷香透过衣袖,领口?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慢慢上透。 「娇娇……别走,我求你了……」 沙哑的声音带着祈求,一声声落在孟娇娇的耳朵里,如重鼓槌,袖袍下?的手死死攥紧,她却没有挪动步子。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强撑着睡意?,墨色的瞳里满是祈求,孟娇娇却只是看着他。不多?时,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在了地上。 果乐见他毫无防备地瘫倒在大殿前,转头看向孟娇娇问?道:「殿下?,要不要——」 她做了一个杀人的姿势。 上好的机会?,现在杀了虞光,她们全身而?退,一了百了。 孟娇娇抿了抿唇,伤口?在她齿尖爆裂,血珠子一点点地渗了出来?。她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面前毫无知觉的虞光身上。 半响,摇了摇头。 「咱们走……」 第37章 马车在虞国乡野的无人小?道上一路飞奔了大半个?月, 孟娇娇带着果?乐乔装打扮,终于在一日夕阳将近之时来到?了虞国边城宁安城外。 夕阳西斜,宁安城正如它的名字一般, 静怡而安详,仿若室外老者一般垂坐在晚霞之中。马车滴滴答答地前?行在石板小?路上, 一路通往他们离开虞国的最后一道关卡——宁安城门?。 从半个?月前?开始,虞光便在中京至孟国的各个?城门?外设下关卡排查,好?在宋国接应之人多有准备,每一次盘查都?教他们有惊无险地渡过了。 孟娇娇坐在马车之中, 感受到?车马骤然?停歇, 车外响起官兵排查的声?音。 「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回官爷,是我家小?姐。」 「这么晚了, 出城做甚去?」 「我家老爷在关外做生意, 要接小?姐一同常住。」 车内, 孟娇娇的眉头倏然?皱紧。 这是什么说辞?漏洞百出。若真是那个?富贵人家的小?姐要迁居, 怎么会?只有这一辆马车? 金银细软, 家具奴僕, 一概没有,盘问的人怎会?相信? 她攥紧了双手, 凝神细听着车外的动静。 半响, 马车却开始移动,「哒哒哒」的声?响——她们顺利出关了? 第72页 马车又行了一会?儿,她估摸着已经看不到?宁安城的时候,这才打了帘子探出头去唤了一声?同行的人。 「宋公子?」 「公主有何事?」 一个?青衣白?面的年?轻人转过身子来, 含笑看她一眼。 「刚才……」 她欲言又止, 宋致却已经猜到?她内心想法,摇了摇手中扇子, 轻笑道:「不过是对暗号罢了,公主不必多虑。」 原来是这样。 宁安城的城防兵里面竟然?有宋王的人? 她有些好?奇地抬了抬眉,却识相地没有多问。 夕阳西下,借着最后一丝天光,马车沿着三国边境一路前?行,到?了一条岔路,车夫毫不犹豫的向右行去,一直注意着情况的果?乐见状,附在孟娇娇耳边小?声?道:「殿下,这不是回孟国的路。」 孟娇娇眯了眯眼,再?次打了帘子唤宋致,宋致却像是早已猜到?她的问话一般,先开了口?:「今日天色已晚,前?方不远处有一客栈,我家主人已经设好?宴席请长公主一聚,还望公主莫要推辞。」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家主人?」她微微侧头,眼中闪过思量。 宋致一笑:「正是。」 「我家主人仰慕长公主之名已久,听闻长公主在虞宫之壮勇,特前?来一会?。」 宋致是宋国太勇王的庶子,能被他称作主人的人,只有宋王一个?。 孟娇娇抿了抿唇,心里起了一丝警惕。 他们先前?与宋国谈好?的条件是她为宋国盗得左蔚然?在剑川的部署图,若有紧急情况,宋国也将助她回到?安全返孟。 如今她的承诺已然?兑现,却半路杀出一个?远道而来的宋王。 她暗自摇了摇头,不知究竟当真是危险袭来,还是自己疑心太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马车里,她捏了捏果?乐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嘱咐道:「见机行事。」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边繁星闪烁,残月挂上枝头,马车才在一孤零零的客栈前?停住。 车帘被人从外拉开,宋致露出一张笑脸来,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长公主请,我家主人已经等候多时。」 果?乐扶着她下了马车。环顾四周,只见月色照耀下,目及之处皆是树林,漫山遍野的枯枝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白?霜,像是一片雪林。 她皱了皱眉,只觉这山色十分眼熟,转过身去,目光落在客栈牌匾上,却忽然?愣住了。 木质的牌匾上墨色经过风霜已褪去大半,然?而遒劲的笔锋却依然?清晰,颇为潇洒地落下三个?字——「青山居」。 宁安城西南……这是回青山! 她转头看向果?乐,只见果?乐脸上也是惊讶。 宋致含笑的声?音响起:「主人已经等了大半夜,宴席都?快凉了,长公主快请——」 宋致的声?线清朗而温和?,但是此时却像是魔音落在孟娇娇耳边,让她止不住地皱眉。 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 她装作无事模样随着宋致进?到?客栈内。 「青山居」位于回青山半山腰,与青山书院相距只有一个?时辰的脚程,老闆娘青花酿得一手竹叶青,酒液甘冽爽口?却不醉人。 当年?回青山上不少师父弟子都?喜欢闲来无事上这里来小?酌一壶,孟娇娇也随着那些师兄妹来过数次。 只是……当年?虞光屠山,青花恰好?也在书院内,并未能倖免。 自此以后,青山居再?无人打理。 回青山早已是死山一座,怎么还会?有人在半山腰重开「青山居」? 她抿了抿唇,心中的疑虑越发强烈起来。 当年?回青山被灭之后,她曾回来过一次,为掌院,师傅们还有师兄妹在山顶上立了衣冠冢,回程的时候她路过青山居,这里早已是一派无人打扫的荒凉景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今重新开启,桌椅板凳,屏风挂画,都?与当年?别无二致,然?而孟娇娇却清楚地知道,这再?也不是青花打理之下的小?客栈。 那时,餐桌上永远摆着四季花草,瓜果?飘香与酒香相映,一年?四季,还没走到?客栈门?口?就能听见客栈内热闹的寒暄声?。如今寒暄声?不再?,只剩一片死寂,瓜果?的香气被香料的薰香所取代?,四季花菜也不见了踪影…… 她随着宋致一路来到?青山居后院,只见天井处烛火通明,四方的檀木桌子上摆满了佳肴小?菜,一个?身穿黄袍的男子远远看见她,起了身。 「见过宋王。」 她盈盈一礼,起身之时看见宋王那张含笑的脸,却忽然?愣住了。 圆熘熘的杏眼盛满了惊讶,殷红的双唇微微张开,半响,吐了四个?字出来:「修明师兄……」 宋修明嘴角含笑地走到?她身边来,狭长的眼眸里一派温和?:「师妹,好?久不见。」 回青山上,宋修明没有用自己的姓,只称修明。他是年?粟的关门?弟子,平日里与孟娇娇虽然?并不亲近,但也算是多有来往。 「我以为……」 她抿了抿唇,话说到?一半剩下的却是不言而喻。 当年?回青山被灭,她以为修明也死了。 怎么会?? 「当时我正好?下山,逃过了一劫。」 宋修明笑了笑,对往事一笔带过。 第73页 孟娇娇看着他神色温和?,却莫名地觉得不舒服。 「先不说这些了,」说着,他举起了手中酒杯,「剑川一事,师妹真乃神助,孤先敬师妹一杯。」 孟娇娇看着他,也举起了手中酒杯,微微一笑,拿袖一挡,酒液却顺势倒在了地上。 「师兄客气了。」 月色甚美,两人一边寒暄,又接连喝了几杯,宋修明见她神色一如往常清明,眯了眯眼,踱步走到?她身边一探头,只见她身旁地上满是酒水痕迹。 「师妹果?真谨慎。」他神色微冷。 孟娇娇笑了笑:「过了几个?月在悬崖上走钢丝的日子,自然?是要多加小?心,还望师兄包涵。」 现在的一切都?透着古怪,她的直觉叫嚣着: 离开,尽快离开。 「本宫离家一年?实在想念父兄,今晚与师兄一聚,明早便先行告辞了。」 「师妹且慢,」宋修明嘴角笑容更深,却未达眼底,「你我师兄妹好?不容易相见,回程颠簸,不妨在这青山居中多住上几日。」 话音刚落,天井四面八方忽然?显出了许多护卫模样的人将他们层层围住。 「师兄这是何意?」孟娇娇冷了声?音。 宋修明把玩着桌上的酒杯,唇角笑意未曾散去:「多亏了师妹,虞光命不久矣,再?接下去,便是我宋孟两国之争,师妹乃是孟国王庭明珠,不知孟王和?孟太子愿意花多大的代?价迎回师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现在三国之中看似他宋国势弱,但是虞光一死,这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他这位师妹,在回青山上平平无奇,然?而现在还真是块宝,放在哪里都?好?使。」 孟娇娇眯了眯眼,心中最坏的猜测成了真。 如今情势千变万化,天下三国谁都?有一争之心……她之前?或许是孟庭手中的利器,但是现在却成了软肋。 想到?这里,她双手背在身后,暗自朝着果?乐做了一个?手势。 宁可死,不可俘! 一切不过瞬息之间,宋修明只见眼前?的白?色身影暴起空中,侧身一翻从身边护卫腰间夺下了一把剑—— 而后,满堂血花爆绽。 孟娇娇手持利剑,心中撕裂之疼比在密室更甚,她却再?也没了退缩之意,冰冷地看着宋修明和?这满室护卫。 虞光也好?,宋修明也罢,她受够了这些忽然?冒出来的师兄,也受够了威胁。 手上的剑与心中的意连为一线,蓬勃的真气在周身运行,直至剑尖,所到?之处皆化为一片血海。 宋修明大惊,看着眼前?的女人,心想着情报有误。 当年?这小?丫头片子在回青山上剑术虽好?,但奈何身体有疾,空有招式却无真气相依,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花架子。 怎么? 他隐于一众侍卫之后,眼看着一身白?衣的女子硬是在团团包围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消失在了青山居的碧瓦之外,徒留满地尸首,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浓烈的血腥气在院子里瀰漫开来,黄袍男子瞳孔勐然?缩紧,脸上再?无笑意,看着满地的尸首,咬牙切齿的声?音似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似的:「告诉山上的人,追,给孤追!断不能让她离开回青山!」 第38章 夜色迷濛, 回?青山上?亮起了点点火把,宋修明的手下沿着山道细细地盘查着白衣女子的下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寂静山道上?,一高一矮两个男人身着酱色的护卫服, 在火光之下结伴一同往山上?走去。 「大晚上?的,就那么个小娘们儿, 你说她们能跑去哪儿?」 高个男人声音尖锐,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 他打着火把在身旁的树丛之间挥舞着,火光照亮的地方不见其他,只有树影摇晃, 发出「吱呀」之声。 「你小声点儿, 让队长听到了没咱们好果子吃。」他身旁略矮的同伴冷冷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不贊同。 「就你听话, 」男人不屑似的白了同伴一眼, 「大晚上?老子正做美梦呢, 被叫起来在这?深山老林里面找人。」 「真晦气?!」 高个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同伴撇了撇嘴, 没有搭理他, 打着火把向前走去。走了没两步,却发现男人没有跟上?。 他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 这?个蒋四, 仗着自?己舅舅是管事成天好吃懒做, 自?己和他一组,真是倒了血霉了。 「蒋四,快跟上?!」 他朝后吼了一声,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林间的山风唿啸, 漆黑夜色中早已没了蒋四的踪影。 「蒋四?蒋四?你去哪儿了?」 他朝上?山的路往回?走了两步, 打着火把向四周寻找着蒋四的身影,却是一无所获。山风颳过干枯的树枝发出悽厉的声响, 他只觉后背一阵发麻,打着火把的手轻轻颤抖着。 忽然,一个黑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旋即,他后颈一疼,再没了意?识。 男人悄声无息地倒在了山间路上?,手中火把落地,滚落到了黑影脚下。 果乐长吁了一口气?,熄灭火把,将男人拖动?到了小道边的树丛里,而后轻车熟路地扒下了他身上?的队服,将□□着身体?的男人和他的同伴一同留在了大树之后。 几个唿吸间,她回?到了与孟娇娇藏身的巨石后面,将一套护卫的服装递了过去。 第74页 「殿下,您还好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孟娇娇轻点了点头,清亮的月光却是照出了她毫无血色的唇和泛着灰白的消瘦面庞。 她一边缓缓地穿上?护卫服,一边轻声嘱咐果乐: 「我今天若是,若是没能出去,你要,尽快回?到孟国去,去找王兄,告诉他将北方的兵力尽快调往东边,以防,以防宋国生变……」 她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让果乐一下子红了眼眶,握住她冰凉的手:「您,您不会有事的。」 果乐的手掌柔软而温热,孟娇娇看着她,笑了笑,干涸的嘴唇再次开裂,血珠细细密密地渗了出来。 「我信你……」她扬了扬唇,「只是万一,万一我……你答应我,一定,一定要将消息,带到。」 真气?逆转,她心脉本就已经破损,今晚无奈之下再次动?武,这?副身子恐怕是撑不住了。 月色微凉,她捏了捏果乐的手,眼中起了一丝水光,苍白的脸上?笑意?温柔:「答应我……」 山风带走了果乐眼角的潮湿,贝齿死死咬住下唇,半响,她重重地点了头。 两人在身上?和脸上?扑上?尘土,扮作侍卫,打着火把一路相扶着往山下走去,路过正巧巡逻的,便称搜山的时?候一不小心摔下,正打算下山去找大夫。 约莫半个时?辰后,两人有惊无险地来到山脚处,只见山脚下是一派灯火通明,熊熊火把燃烧,将营地照得恍若白昼。 看守在山脚的护卫与搜山的护卫着装截然不同,铁甲银盔站在那里,似乎是宋国的御林军。 两人有些紧张地对视一眼,低了头,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 「干什么去?」 火把之下,那些御林军面色严肃,看着两人,眯了眯眼。 果乐狗腿似的一笑,上?前道:「我们兄弟两人搜山的时?候不小心从山上?滚了下来,我这?兄弟受了点儿伤,想到山下去找个大夫。」 「大夫?」 御林军眯了眯眼,打起火把将孟娇娇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只见一个满是泥污的矮小侍卫佝偻着身影,痛苦似的看着他。 「哪儿伤着了?」 「大人……」孟娇娇压低了声音,气?声虚弱,「小人,摔,摔倒了骨头,还望大人高抬贵手……行行好……」 声音里的痛苦不似作假,然而御林军看着两人,却嘴角绷紧冷声道:「上?面有命,今晚任何人不得出山!」 说着,他朝同伴做了一个手势,那人上?前来押着两人退下。见他一脸坚决的模样,果乐攥紧了手,看了孟娇娇一眼,却见她微不可?查的朝着她摇了摇头。 自?己身上?已经完全没了力气?,以果乐的能力,对上?这?几十个御林军,无异于找死。 要想跑,她们必须得从长计议…… 她拉着果乐,两人低头往回?山上?走去。 御林军看着两人一瘸一拐的背影,只觉有些不对劲,皱了皱眉。 「等等!」他忽然唤住了两人。 「你们两个,是哪个管事手下的?」 完蛋了! 山下火光明亮,她们无处可?躲。 果乐紧了紧喉咙,贴着孟娇娇的脸小声道:「殿下先?走,奴婢拖住他们。」 说着,她松开她的肩,转身朝着不远处黑甲如墨的士兵走去…… 月光清辉落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孟娇娇倏然回?头,见果乐一步步地走向那些人,喉头像是被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响。 山间风仍旧唿号,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纷乱而规整,声音隆隆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这?声音越来越大,御林军机警地回?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眺望而去,却只见夜色下一片虚无,唯有马蹄的声响越来越近。 忽然间,在黑夜之中破空一箭如金戈刺入石壁般刺耳。 待御林军中众人回?过头来的时?候,站在最前方的首领额间笔直的插着一直羽箭,身躯轰然倒下。 「集合,列队!」 一片嘈杂声中,一支数百人的军队出现在众人眼前,手持刀枪弓箭,势如破竹地朝着宋修明所设的障碍而来,遇马噼马,见人砍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霎时?之间,山脚下的营地变作了一片炼狱。 果乐与孟娇娇见状,对视一眼,乘乱便想往外跑。 果乐拉着孟娇娇,在纷乱的打斗中小心翼翼地穿梭其间,尽力掩饰着自?己的存在感。 恍惚之间,她听见背后马匹嘶鸣,忽然手上?一空,回?过头去正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 虞王! 虞光高坐在马上?,搂着怀中瘦弱的女人,感受到她颤抖的身躯和惊讶目光,冷冷一笑:「娇娇,好久不见。」 熊熊火光之下,深深凹陷的双颊和浓密的胡茬映照出了男人从未有过的颓丧之感,一双眼睛却是亮得吓人,眼白处布满了猩红蛛丝,泛着癫狂的光。 孟娇娇消耗到了极点,已是精疲力竭。靠在男人精瘦而温暖的怀里,望着他癫狂神色心中却无一丝害怕,反倒是安稳了下来,朝他扬起一个笑,而后头一偏,彻底失去了意?识。 虞光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对着身边副将冷声吩咐:「除了这?个,其他的,一个不留!」 副将低头领命,让底下的人将果乐绑住带走,而后带着军队往回?青山上?走去。 第75页 虞光低头感受着孟娇娇更为?消瘦的身躯,轻声一笑,越过折射在他古井一般的眼里,变作诡谲光芒。 今夜,沉寂了将近十年的回?青山再次化为?了一片地狱火海。 第39章 苏合香的气味混合着?炭火的暖香在?空气中氤氲开来, 孟娇娇缓缓睁眼,只见头顶的百鸟朝凤顶帐一如往常鲜妍。 她皱了皱眉,一转头, 却正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眼。 苍白的嘴唇一声无奈地嘆息,面对着?熟悉的一切, 她再次闭上了眼。 「既然醒了,为何又闭上眼?是不想看?见我?」 男人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嘲讽,似是粗暴般地拉过她的手腕,却没有用狠力。她手腕上的伤还没有痊癒, 泛着?青紫色的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更显触目惊心?。 孟娇娇缓缓睁眼, 看?着?不依不饶的男人,声音疲倦, 却忽然问道:「当年?灭回青山的人, 不是你, 是吗?」 虞光皱皱眉, 似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 忽然笑了。 「你以为是我?」 「掌院引了虞明的人来回青山杀你, 你杀回去,不是也合理吗?」 「原来在?师妹心?里, 我从头至尾的便?是个?恶人。」 她话里的理所当然让他嘴角泛起嘲讽笑意。 「但不是你, 不是吗?」 「是宋修明……」 她看?着?不远处的男人,浅浅地嘆了一口气,这是她在?回来的时?候才想明白的道理。 这人虽然手段残忍,却从不杀无辜之人, 纵使是掌院当年?帮虞明追杀他, 他却也只会?找掌院报仇,不会?牵连旁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为什么??」 孟娇娇眼中染上了不解。 宋修明是掌院的关门弟子, 为什么?要屠杀回青山? 虞光挑了挑眉:「虞明追杀我,与他里应外合的人并非掌院,而是宋修明。后?来事?情大概暴露了吧……或许掌院要将他赶出去……那人从来就不是个?磊落之人,为了一时?之气做出畜生之事?,也不奇怪,不是吗?」 闻言,孟娇娇倏然睁大了眼看?他:「你早就知道宋王是修明,是不是?」 他攻打宋国,一半是为国,一半是为私…… 虞光看?她一眼,笑了笑却没说话,上前钳住了她的下巴,一双墨瞳无波无澜:「左右在?你眼里我都是恶人,是不是的,有什么?关系呢?」 孟娇娇看?着?他,心?里已确定了大半。往事?真相大白,她却忽然像是被泄去了全身力气似的,头脑空空,再无一丝精力。 「我好?累……你让我再休息一下可好??」 「累?」他笑了,钳住她下巴的手紧了紧,「你迷晕了我急着?往外跑的时?候,我可没听你喊累。」 「不过……你既然说累,那便?休息吧,」他忽然松了手,笑声轻柔,「我先去牢里把你那婢女解决了。」 她的双眼倏然睁大,握住了他的手:「你敢!」 虞光嘴角的笑未曾消散:「我有什么?不敢的?」 说着?,他便?要往外走,却被孟娇娇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你别去!」她声音里仍旧带着?浓浓的疲惫,听得虞光下意识地皱了眉。 「凭什么??」他回头看?她,神色冷淡,「通敌叛国,私自挟持王后?出宫,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死罪。」 孟娇娇抿了抿唇,手指忽然轻轻的在?他掌心?扫了扫,眨了眨轻声道:「果?乐做错了事?那都怪我,陛下消消气,罚她……不如罚我好?了?」 「左右不过一死,只要能让陛下消气,怎么?也成——」 她的双眼一如既往地明亮,说起死亡似是如常,却听得虞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俯身吻住了她那张不知好?歹的嘴。 火热的唇舌在?她满是药味苦涩的嘴里肆虐,前齿在?她娇嫩的嘴唇上撕咬,孟娇娇却温顺地窝在?他怀里,任他予取予求。 她乖顺的态度非但没能让虞光满意,反而让他更加恼火。 他低头看?她,眼里升起一丝心?碎般的嘲弄:「为了婢女的性命竟然肯忍住噁心?委身于我,你还真是一如往常的……下作。」 话落,他自己先是一滞。 伤人的话还未曾伤着?孟娇娇,却像是一把带刺的钩子,先将他自己心?头未愈的伤口再次撕裂,疼的鲜血淋漓。 孟娇娇眯了眯眼,反手攥着?他的衣领将他拉向自己的方向,微凉的双唇附在?他的唇上,如爱人般极尽温柔地摩挲试探,甚至伸出舌尖在?他下唇轻轻□□,像是在?品尝什么?好?吃的甜点。 疼得厉害的心?尖因着?这个?吻泛起了丝丝的痒,她熟悉的馨香萦绕在?他鼻尖,虞光不自觉地张开了唇想要回应,薄唇轻启,邀请着?试探着?进入……却被孟娇娇狠狠一下咬在?唇上。 一阵尖锐刺痛传来,茵茵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两人的唇。 孟娇娇放开他,猩红的鲜血斑驳似的印在?她苍白的唇上,诡谲而旖旎。 她勾唇一笑,却是凑近了他的耳旁道:「若我下作,那对我死要不放的陛下,又是什么??」 「下贱?」 她声音很轻,带着?略微的沙哑迴荡在?虞光耳边,让他心?尖一颤。 可不是吗……他就是,下贱。 药香苦味在?两人鼻尖萦绕,孟娇娇看?着?虞光紧抿的唇角,开口还想再刺他两句,却发现他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下,眼角的红越发浓重,双唇不自觉地颤抖着?,仿佛是在?遭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第76页 她眯了眯眼,恍然大悟。 虞光捂着?自己的心?口,倏然跪倒在?她面前,一下下抽搐的痛苦似是要将他的心?血抽干,他甚至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一下下的血流声经过心?口,如重鼓槌。 「七日散,滋味可好??」 孟娇娇笑了,偏头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舔了舔唇角上的血液,铁锈的气味似是刺激到了她,她俯下身子,勾住了他因为疼痛而抽搐的下巴。 「陛下没有服够七剂毒药,便?是还有救。解药在?我身上,我们好?歹师兄妹一场,陛下放我和果?乐走,我将解药给你,也算了了这孽缘,如何?」 鲜红的唇角微微勾起,她笑看?着?他的模样艷丽而残忍,与以往那巧笑嫣兮的姑娘大相迳庭。 原来……这才是她。 可是该死的,他就是犯了贱地喜欢这样一个?毒妇,甚至比起她温柔善良的模样,他更喜欢现在?这个?毫无伪装的她。 疯了,他疯了。 疼痛使他额间青筋暴起,太?阳穴都在?剧烈跳动,泛红的眼奋力地抬起,看?着?半蹲着?的女人,他忽然笑了,无声地吐了三个?字:你休想。 笑意癫狂又放肆,看?得孟娇娇恍然一滞,脸上笑意渐渐消失。 「你会?死的。」她轻声道。 又是一阵剧烈的痛苦传来,虞光已经疼到意识模煳,身子死死地蜷缩收紧,仿佛这样便?能舒缓一丝疼痛。他倒躺在?冰冷的地上,就连唿吸都泛着?疼。 「七日散毒发,会?一次比一次疼,在?被毒死之前,你会?先被疼死。」 孟娇娇忽略掉胸口闷闷的疼,冷了声音威胁。 满头冷汗的男人伏趴在?地,鬓角髮丝已经被汗水浸湿,乌黑的头髮湿哒哒地黏在?消瘦的脸颊,苍白的脸上满是狼狈。 他抬头,费力地朝她招了招手。 「你,你来……我……我放……」 闻言,孟娇娇眉头轻挑,唇角微微勾起。 七日散本是他们孟国王庭秘药,发作时?疼痛之盛能使刚铁铮铮的军士哀告宾服,也能让孤直清高的君子磕头如捣蒜。 虞光,亦是凡人。 在?一瞬间,她不知自己究竟是欢欣,还是失落。 她俯身上前等着?男人的承诺放她走,凑上前去,却忽然感觉一个?冰冷湿软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唇角,舌尖探出,在?她唇上扫过。 她低头看?他,只见那张疲累狼狈的脸上带着?得逞笑意,颓丧的眼里泛着?挑衅似的光。 「啪」地一下,虞光被她彻底打倒在?了地上,头无力地偏在?一旁,脑袋嗡嗡作响。 她上前两步钳着?他的下巴,一双眼里泛着?火光。 「这不是玩笑,你,会?,死,的!」 女子的馨香混着?药香和血气冲进了他的鼻腔,毒发过去,心?室抽痛逐渐消散,虞光费力地睁开眼,猩红的唇角盪出一个?浅浅的笑意:「那又如何?」 没了她,他一样会?死。 . 那日之后?,孟娇娇就被彻彻底底地软禁在?了梧桐殿里,除了两个?侍奉的婢女,殿外各个?角落里皆有重兵把守,说一句插翅难逃也不过分。 虞光一如往常,每日清早去上朝,下了朝便?回来和她吃午膳,甚至就连奏章也全部拿到了梧桐殿来批示,只有偶然召见外臣的时?候才会?去书房里,也不过一两柱香的工夫。 起初孟娇娇还在?殿里闹过,摔东西也好?,冷脸也罢,可他永远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东西摔碎了,不过片刻时?间便?有宫人换上一副新的;她冷脸,他也不生气。偶尔那话刺他,起初孟娇娇还能从他脸上看?出些反应,或是微微拧起的眉头,或是紧抿着?的唇角,可是过了几日,不管她话说得再难听,他也权当做没听见似的,如常地为她布菜,拥她入眠。 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孟娇娇看?着?油盐不进的男人,心?里只有挫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隆冬腊月之时?,空气中瀰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烟火之气,昨夜刚下过大雪,漫天满地都是无尽的白色,遮住了喧闹明丽的红墙黛瓦,像是给整个?虞宫挂上了白绸,素静得凄切。 孟娇娇身披银狐大氅,坐在?院中看?着?这一方天地发呆,心?想着?,自己是否此生此世都要被困在?这里? 大概不会?,因为虞光中了七日散……她手里的解药对他好?似毫无诱惑之力,每次毒发的时?候明星疼到撕心?裂肺,可她一次次地提出给他解药让他放自己走,他却一次次地拒绝。 那双越发疲累的眼里满是笑意和挑衅,每次都看?得她火光大起。 再这样下去,他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届时?天下大乱,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她便?是那臭名?昭着的蛇蝎妇人,被人千古唾骂。 她正胡乱地想着?,眼前却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面孔,她眯了眯眼:「段白?」 雪林之下,一群禁卫之中,段白躬身一礼,看?着?孟娇娇白皙病弱的面容,眼里带着?不忍:「娘娘。」 当日李氏被杀,牵连了国公府,是孟娇娇为段白求情,他才能守着?御前侍卫的职位。对此,他一直记着?王后?的好?。 现在?看?着?王后?被软禁在?梧桐殿,他身为看?守,心?里实在?是不好?受。 孟娇娇看?着?他泛着?红的眼角,心?生一计…… 第77页 过了两日,又到了段白当差的时?候,她乘着?虞光早朝离开之际偷偷地给段白塞了一封信,让他帮自己送出宫去,里面是她警告孟无疑提防宋修明的消息。 就回青山那夜来看?,宋国所谋甚远,一旦虞光毒发,孟国首先提防的不应该是群龙无首的虞国,而是像蛇一样躲在?暗处的宋国。 孟无疑指挥伏珂在?北境屯兵,东境兵力稀薄,她担心?…… 「这信很重要,请你务必帮我送到。」 她将信递给段白,言语里满是慎重。 孟国在?虞宫中的探子被虞光尽数拔掉,她唯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下午时?分,晴朗的天空逐渐被云层遮盖,天地间变成灰濛濛的一片,又下起了雪。孟娇娇伸出手去,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的掌心?,瞬间化作了一滩水。 伴随着?「吱呀」一声,梧桐殿的殿门从外被打开,孟娇娇转身,只见男人一身玄色大氅,大步朝她走来,雪光映出他凹陷的双颊,消瘦的身躯并不佝偻,只显清瘦。原本玄色的衣衫下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现在?却有些空荡荡的。 「娇娇……」颓唐的脸上玩味似的朝她一笑,拿起手中的东西在?她眼前晃了晃,让孟娇娇变了脸色。 那正是她今早让段白送出去的信! 「你也……太?不小心?了。」 他笑了笑,上前似是亲昵般地捏了捏她的脸。 「与其?求段白,娇娇不如求一求我。」 孟娇娇冷了脸,看?他不说话。 虞光挑了挑眉,笑道:「娇娇,你知不知道私自帮你传递消息的人,会?受什么?惩罚?」 雪花缓缓地落在?孟娇娇的头上,不多时?便?积起了一片雪白,好?不容易有了些血色的脸颊又变得苍白起来。 虞光拽着?她往殿里走,自顾自似的笑道:「娇娇难道不好?奇,那段白怎么?样了?」 「是剥皮,还是抽筋,还是……点天灯?」 孟娇娇沉了眼色,转头看?他。 「你想要怎样?」 虞光搂住了她的腰身,广藿香的味道扑面而来,精瘦的手指划过她的面颊,轻声道:「娇娇想要送消息,何不来求求我?」 「你?」孟娇娇挑眉,「我又不是傻子。」 「当然不是,」他手指轻轻划过她冰冷的脸,温柔地摩挲,眼中温柔缱眷让孟娇娇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她一下子打掉他的手,向茶桌走去。 虞光也不恼,自言自语似的道:「我看?娇娇写?信是要让孟王提防宋国,这信可要早些送到才好?。毕竟,孟王刚刚撕毁协议,倾举国兵力冲着?我中京而来。」 孟娇娇倏然转身:「你说什么??」 虞光笑笑:「东境兵力薄弱,守将韦满还是宋国的人……届时?北境战场上孟王与我纠缠,宋国趁虚而入,那可就不妙了……」 父王开战了! 她眉头皱紧,三两步走到虞光面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他话里的真假。 虞光挑眉:「我没必要骗你。」 「所以……娇娇想要送信,可得快些了。」 他脸上笑意温柔,俯身捏了捏她的脸颊,声音沙哑而亲昵,仿佛不是在?与她讨论国家战事?,而是情人之间的亲密耳语。 疯子! 她冷冷看?他一眼,紧抿着?唇角,转身走到了花园里。 刺骨的寒风打在?脸上,让她的神志稍稍清明了一些,她站在?雪地里,快速地在?脑中计算着?得失抉择,半响,狠狠地嘆了一口气。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虞光现在?就是个?疯子,她尚有牵挂,在?他面前便?差了一招。 门檐上石刻的貔貅被大雪覆盖,精美的雕花变作一片白。虞光站在?檐下,静静地看?着?雪中女子,目光温柔,嘴角笑意一直未曾消散。 真好?看?……好?看?到他宁愿死,也不会?放手。 孟娇娇回头,男人含笑的样子直直地撞进了她的眼里。这漫天白雪似是带走了他脸上所有血色,苍白得犹如素纸,眼底的青黑便?是那纸上两笔重重的墨。 她皱紧了眉头走向他。 「我给你解药,你帮我送信……另外,放过段白。」 「好?。」虞光微微一笑,答应得云淡风轻。 这回答太?过爽快,孟娇娇心?里一阵古怪,偏头打量着?他。虞光见她狐疑眼神,眼中无奈飞逝而过,上前捧住了她的脸。 「我说过,你求我,可比求段白好?用多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孟娇娇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却仍然抱着?狐疑,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三考虑下,她又提出让果?乐回去送信,虞光也答应了。 果?乐走的那一天,左蔚然深夜觐见,看?着?虞光日渐枯败的模样,眉头紧皱,眼圈也泛起了红。 「王……为何要放那侍女回孟?只要我们死守边境,宋国东境出兵,皆是宋孟二国相争,我们渔翁得利,岂不更好??」 虞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左蔚然,孤与你年?少?相识,亦军亦友……今日,我以友人身份拜託你一事?,你可答应?」 他神色淡淡,眼里却满是认真,看?得左蔚然一愣,想也没想:「自然!」 虞光唇角露出些笑意,让他附耳过来小声地吩咐了几句。 「王……万万不可!」 左蔚然大惊,急急地摇头拒绝。 第78页 虞光笑了笑,看?着?左蔚然紧皱的面庞,声音淡淡:「我这一生,杀孽无数,因果?轮迴报应不浅,死了倒也干净……她与我,终归是错过了……她厌我至此,恐怕已迫不及待地想我身死,自己便?自由了。」 他声音里是无奈的轻嘲,看?着?左蔚然,不是那个?杀伐暴烈的君主,只像是个?挫败的男人。 「或许没了我,她父兄会?为她尚个?能文能武性格端方的驸马,敬着?她,宠着?她,和和美美地过一生,可遇上了我……算她倒霉,也是我不幸……如今便?当都偿还给她了罢。」 「王!那孟女……值得吗?」 窗外,天上浓厚的积云似是裂了一道口子,朝阳从裂缝里倾泻而出,将树梢的雪染成金黄。 他忽然想起那日桃林漫天桃花,眨了眨眼,声音低沉缱眷:「明月千里,霞光万丈,这世间奇景于我而言,不如她眼底光亮;悲欢离合,嗔痴喜悦,我万般情绪,皆因她起。」 他在?十载苦难中煎熬,得了她,才知欢欣为何物,即使到头来皆是虚妄,他也甘心?在?这虚妄里……至死方休。 . 果?乐在?虞国士兵的护送下快速地出了虞国,直奔京都。守城的侍卫长见她亮出令牌,急急忙忙地迎了她入宫。 京都纵使是冬天,也不算冷,她穿了一件单衫,外套一件袄裙,走了不过一炷香的路便?已经起了一身薄汗。 书房里,孟王和孟无疑正在?讨论战事?,听见果?乐回宫,急忙召见。 「奴婢参见陛下,太?子。」 「你回来了,娇娇呢?」孟无疑声音急促。 「启禀太?子殿下,长公主……仍在?虞宫。」 「娇娇在?虞宫,那你回来作甚!」 「太?子!」孟王低沉的声音响起,让孟无疑止了声。 「果?乐,你接着?说。」 「谢陛下,」果?乐上前两步,掏出怀中信函,「长公主有重要消息递给陛下和太?子殿下,特派婢子回宫。」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已经温热的信函,双手奉上。 「长公主在?回青山被宋王所困,交谈之中察觉宋王所图甚广,今陛下出兵虞国,东境调兵大半,长公主听闻此事?,心?有不安。」 果?乐简短地将孟娇娇嘱咐的话说了一遍。孟王看?她一眼,抬手让孟无疑上前,两人将信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是孟娇娇的笔迹无疑。 「娇娇既然被困虞宫,虞王怎会?放你出来?」 孟无疑抬头看?了她,眼中怀疑不减。 果?乐埋首:「长公主已经给虞王下了七日散,用解药换取婢子回国送信。」 说着?,她又从怀里掏出一物:「长公主临行前吩咐,若是陛下和太?子殿下对婢子送信有疑,便?将此物奉上。」 她双手举高,手心?里赫然是一枚小小的圆环玉佩。 孟王的目光倏然收紧。 那是娇娇出生时?佩戴的平安扣,是他亲手画的图,又找能工巧匠打磨而成。平安扣报平安,这是娇娇临行前他们定下的信号。 两人对视一眼,看?向果?乐,眼底疑虑渐消。 第40章 大结局(下) 果乐见状, 又从怀里掏出另一封信函,小心翼翼道:「婢子临走前,虞王, 虞王让婢子也带了一封信回来……」 孟王点头,她颤抖着手奉上一封已经有些发皱的信,上面笔锋遒劲地书了四个大字「孟王亲启」。 孟王皱了皱眉, 撕开了信封…… 当天晚上, 孟宫书房灯火通明,孟王与一众内阁臣子再三商议,直到凌晨时分才出了书房。 大半个月后,果乐返程, 向虞光递上了孟王的消息。 虞光一目十行地看完信,嘴角泛起一丝轻笑:「孤这岳父……是个聪明人。」 说着, 他状似无意的朝果乐挥了挥手;「回梧桐殿去给你主子报个平安吧。」 得了果乐平安回来, 孟娇娇的心情一下子好上不少, 这天晚上虞光回来, 她脸上难得地有了笑脸, 好心情一览无遗。 虞光吃着饭,看着她眉梢眼角的轻快,忍不住停了筷子。 「得了你那婢女回来, 你就那么开心?」 孟娇娇看他一眼, 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凑近了些:「当然不止, 陛下来陪我吃晚膳,我也很开心。」 闻言,虞光一愣。 这些日子来,孟娇娇对他少有好脸色, 别说好话了,一点儿不顺心,巴掌就往他脸上招唿,毫不留情面,打得他接连三天脸上都像是上了胭脂似的。 如今冷不丁地听见她温柔调笑,他竟忽然有些飘飘然。 「真的?」他沙哑着声音凑近了些,眼里泛着光。 「假的!」孟娇娇冷冷推开他,旋即白他一眼,「用果乐的性命和一封消息就换了自己的性命,陛下还是自己偷着乐吧。」 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和孟无疑筹划两年,到头来全都前功尽弃,自己还落在了虞光手里。 想想她就觉得一股无名之火直冲脑门。 都是他! 她瞪了男人一眼,伸手在他腰间软肉处死掐了一把,听见男人一声轻唿,却犹觉得不解气,又低头在他手腕处狠狠咬下。 虞光轻「嘶」了一声,没有反抗,伸手由得她在自己身上发泄,温顺极了。 乌黑的长髮落在他月白的袍子上,像是一汪黑河,缓缓流淌,他看不清孟娇娇的表情,只觉手腕上传来一阵尖锐痛意,眨了眨眼,却没有理会。 第79页 她贝齿在他手腕上死死研磨,直到皮肉破损,舌尖尝到极为浓郁的血腥之味,她才忽然松了口。 男人脸色惨白,收起手臂却沖她一笑。 「可解气了?」 见他这副由她为所欲为的模样,孟娇娇非但没有解气,却觉得有什么东西闷在了胸口上,让她一下子喘不过气来。 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大大小小的青紫血痕无数,都是她最近弄出来的…… 虞光既不放她走,也不与她有所了结,每日一副笑脸相对,让她心里五味杂陈的难受郁闷,唯有动手的时候,她才能看见他脸上一丝痛楚,就是那点儿痛苦表情让她没由来得痛快。 他不会放她走的……她和他,既不是爱侣,也不是敌人,困在这梧桐殿里,是一对互相折磨直至生死尽头的疯子。 他疯,她也疯了。 她站起身来冷冷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男人苍白带笑的面孔,淡声吐了一个字:「滚!」 虞光眨了眨眼,目光轻轻地扫过她的脸颊,温柔而仔细地想将她的样子永永远远地刻在心底。 他轻声道:「我让梧桐殿把守的兵退下了,你以后可在这宫里自由行走……南边战事起,我日后见你的时间恐怕少了……」 「哦,」她斜看他一眼,目光里满是冷淡,「那正好。」 . 不过月余工夫,宋孟两国联军便已逼至虞国边境,左蔚然率军抵抗,战场上,三国军旗飞扬,战事一触即发。 正当午日,军士吹响号角,三军相接,就在此时原本剑指虞军的孟国军队却忽然反戈,联合左蔚然将宋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宋国大将成洛被斩剑下,伏珂与左蔚然清扫余兵,一路南下,直逼剑川。 原本宋国此番出兵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军都在西境,正准备瞄准时机攻下孟国,怎想到北境战事突变,剑川一夜失守。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左蔚然便发来战报,虞孟两国联军已经攻下宋都。 听闻此信,孟娇娇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心弦倏然松开,老天爷似乎也听见了这喜讯,连日阴云密布的天忽然之间放了晴,照耀着中京,春光万丈。 她望着花园里抽了新枝的绿条,唤来果乐:「果乐,拿点儿东西,咱们去书房看看陛下。」 这两个月来,虞光正如之前说的,甚少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偶有时候来梧桐殿里,都是她入睡后方才进来,天不亮时又走了。 两个月间,两人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春风带了丝暖意吹拂在她脸上,不知为何,孟娇娇忽然有些想见那疯子。 原本果乐从御膳房拿了两盘虞光喜欢的糕点,孟娇娇将餐盒拎在手里的时候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合适,便又施施然地将它留在了梧桐殿里。 她以后……还是别给他送吃的了。 阳光灿烂,虞宫中春意盎然,她带着果乐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书房外,元通一愣。 「娘……娘娘,您,您怎么来了?」 孟娇娇挑眉:「怎么,本宫不能来?」 元通怔愣了一瞬,急忙道:「没有,没有,陛下正在书房里,娘娘请……」 她抬了抬下巴,走到书房前,不知为何忽然有些紧张。 不就是个男人吗?怕什么? 她在心底唾弃自己的怯意,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入—— 书房内,檀香萦纡,悠悠香菸笼罩之下,是男子一张形容枯藁的脸,让孟娇娇一下变了脸色。 他消瘦得不成样子,眼窝深陷,双颊一丝肉也没了,原本英武的面容只剩枯瘦,见她进来,满眼惊讶。 「娇娇……你,咳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孟娇娇两三步上前,倏然皱起了眉。 「你怎么了?」 她抓着男人的手腕,硬朗的骨头上却只剩了一层皮。 「最近有些累,无碍……」他轻声安慰道,不在意似的朝她摆了摆手。 孟娇娇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话,上前两步钳住他的下巴,逼迫着他直视着自己。 「解药没用?」 她皱了皱眉。 不可能。 虞光被她挟着,黑白分明的墨眼有些闪躲。 「没……没问题。」 他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下一刻就能消散在风里,却勾得孟娇娇一阵心疼。 她紧了紧喉咙,凑近了看他,声音里带上了威胁:「究竟是怎么了?」 「没……没事……」 他话还没有说完,心头剧痛却再次传来。 毒发了。 剧烈的疼痛让他连控制的力量也无,捂着胸口,挣扎着倒在了孟娇娇的怀里。 「虞光……虞光……」 孟娇娇唤着他的名字,「你快醒醒,怎么了?」 男人疼痛的五官都在扭曲,蜷缩在她怀里像是只奶猫,不住地瑟缩着,一唿一吸间发出轻微的声响,孟娇娇只觉心口也被这一唿一吸的声响攥紧了。 一个多月不见,他怎么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糟糕了? 她手颤抖着,声音带着些不自知的惶恐,唤着果乐:「快,快去叫太医!」 疼痛让虞光的意识变得模煳,耳边是她惊慌的唿唤声,让他恍然之间觉得自己像是做梦。 看他疼,她应该会很开心吧……怎么会惊慌呢,是毒药让他意识不清了…… 第80页 他唇角扬起一个轻轻的笑,心想着,这样也不错,旋即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孟娇娇温热的手不住地在他冰冷的面庞上拍打,唤着他的名字。不多时,果乐带着御医急急忙忙地赶来,御医似是已经轻车驾熟,快速的在他几个穴位上放下了银针。 「陛下这是怎么了?」孟娇娇疾声问道。 「这……」御医脸上闪过一丝为难。 陛下特地下旨不准他在王后面前多说半句…… 看着御医欲言又止的模样,孟娇娇冷了声音:「陛下现在还在昏迷,顾不上你,你若死咬着不说,本宫便请你尝尝我们孟宫牢里的刑法!」 她声音冰冷不似作伪,御医吓得一个激灵,求助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元通,却被孟娇娇敏锐地捕捉到了。 「元通!」她厉喝,「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通先是看向榻上昏迷不醒的王,又望向座位上一脸冰冷的王后,半响,咬了咬牙,忽然跪下了。 「王后,求求您,劝劝陛下吧!」 「他,他真的挨不住了。」 元通一番话说得痛心疾首,孟娇娇却只觉自己脑子嗡嗡作响。 她看向病榻上的毫无生气的男人,心里不解,愤怒,心疼杂糅于一处,闷在胸腔里让她喘不过气来。 元通说:陛下没有服食解药。 为什么不用? 她百思不得其解。 从天光大亮到银盘升天,她在书房里一直守到夜半时分,虞光才迷迷煳煳地醒来,只见满室烛光和她一脸复杂。 「娇娇……」他轻唤了她一声,下意识地想去拉她的手,碰到袖口处,却又瑟缩着攥住了手。 她皱了皱眉:「为什么不用解药?」 「你想死?」 虞光看着她疑惑的面容,费力地扬起一个笑,没有回答,却反指了指书房尽头的一个柜子,轻声道:「柜子里有个暗格,里面有个盒子,你,你把它拿出来。」 孟娇娇狐疑地上前,取回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打开一看,竟是两块令牌。 「这个……你拿着……」他声音虚弱,却仍带着笑意,「我死后,上无宗室兄弟,下无子嗣可继,到时候,你拿着这两块令牌,便是虞国的王……」 孟娇娇眼瞳骤然缩紧,看着他,似是不可置信。 她皱了皱眉,声音冷漠:「光凭着两块令牌,我一个异姓女可管不了你的文武百官。」 说着,便要把令牌放回去。 「你……你等等,」虞光攥住了她的袖口,「我已和左蔚然说好了,届时,他,他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虞光,你真有病?」 「你虞国百年基业,你要拱手让给旁人?」 孟娇娇觉得她完全理解不了这疯子的想法,明明只差一步,他便能吞併三国,他却一心求死? 虞光笑了笑:「有何不可?」 「百年基业……不过,不过王庭腐败……就算有君也不过暴虐如我,该……该换了。」 看着他一脸认真模样,孟娇娇深吸了一口气,反握住他的手,冷声道:「你现在毒得脑子不清醒,快把解药吃了,吃了你就知道你在犯傻了。」 「不要。」 他拒绝得斩钉截铁,让孟娇娇恍然之间怀疑自己不是在逼着他吃解药,而是毒药。 「为什么?」 虞光抿了抿唇,没言语。 她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心思一转,她凑近了些,手指温柔地拂过他的面庞,鼻尖,唇边,似是情人的爱抚。 虞光在她的轻抚之下,唿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一双眼睛上泛了轻红,似是哀求般的看着她:「娇娇……你,你别逗我……」 他明知她的情是假的,可却还是忍不住地一次又一次沉溺,被她推开……又会疼……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吃解药?」 她像是个精湛的审讯官一样循循善诱,虞光看着她,眼里无奈混杂着哀伤,看得她心口一滞。 「师兄,告诉我……为什么?」 她看着他,温柔得宛若一汪春水,让他不自觉地沉溺其间,嘴唇张张合合…… 「这样……你就会记住我了……」 孟娇娇的手勐然收紧。 「你……你不吃解药是为了让我记住你?」 「是啊,」虞光笑意缥缈。 「你不爱我,也不恨我……」 「我害怕你纵使厌恶我,这点儿厌恶,也不够你记住我一辈子的,或许,转,转头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可是现在,我要死在你手里了,总是不喜欢,你,你终归是要永远记住我了。」 他话里的疯狂和决绝让孟娇娇所料未及,攥着他的手想要松开却被他死死地拉着不放。 他干枯的手指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虎口处,轻声道:「你放心,我无意,无意困着你……太医说了,最多,最多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你,你便自由了。」 虚弱的声音带着解脱的轻松,孟娇娇勐然甩开他的手,往书房外跑去,徒留虞光躺在床上,孤零零地伴着一室清辉。 满腔的情绪不知该从何发泄。她回到梧桐殿,明月高挂,宫殿中灯影徘徊,眼前却全是男人躺在床上的虚弱面容。 疯子!这个疯子! 他要死了…… 第81页 他真的……要死了。 孟娇娇觉得自己头疼,疼得快要炸开似的。 他要死了,她不是应该高兴,应该庆祝吗? 为什么,为什么心口却也像是服了七日散那般难受? 他……真的就该死吗? 他该死。 死了一了百了,死了她便自由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倒了一杯冷茶喝下,强迫自己定下心神。苏合香的香气仍在室内萦绕,她烦闷地□□着自己的袖袍,目光却忽然扫到了梳妆架角落的琉璃灯。 那是女儿节时他买给她的…… 里头的萤火虫早被她放走了,徒留下这具不甚精美的灯架在角落里吃灰,上面绯色的桃花在烛光之下有些僵硬,边角的绯色颜料渗进了透明的灯罩上,像是丝丝鲜血密布。 再没有人带她去逛女儿节了…… 她的心忽然疼得厉害,像是被人从心上生生地挖下了一块肉。两人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在她眼前像是走马灯似的浮现起来…… 他说:「别人再如何,我只想要你一个。」 他说:「你只管安心,其他的都交给我。」 他说:「我们以后不吵架了……」 他说:「原来你早惦记上我了。」 他说,带她回家,带她去桃山,红泥小炉,煮酒赏雪。 终究还是食言了。 恍惚之间,孟娇娇觉得有什么潮湿的东西跌落在手背上,定睛一看,却是眼泪,她后知后觉地擦了擦自己的脸,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开始,她已经满脸都是泪水。 她手背在自己脸上胡乱地抹着,想要将眼泪擦干,可是这泪水却像是擦不净似的,越擦越多,覆了她满面…… 「不过是个男人,没出息!」 她小声唾骂着自己的软弱,心间的痛处却绵绵像是殿外的春雨一般没了尽头,让她无论如何也忽视不了。 她坐在石阶上,晚风吹过带起一丝植物芳香,本是惬意,可她却无暇欣赏,满脑子想的都是虞光枯瘦如柴的模样,躺在病床上,沖她笑…… 「娇娇……你,你别逗我……」 「这样……你就会记住我了……」 「最多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你,你便自由了」 去他娘的自由! 孟娇娇倏然起身,朝着书房跑去—— 她要的自由,是心安理得,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若是他死了,想起今日,她恐怕无论如何也无法心安理得,安逸快活的一辈子。 所以去他的自由,她要他! 她不管不顾地冲进书房里,虞光正坐在书桌前,望着桌上的烛火发呆,见她进来,满眼惊讶。 「娇娇,你,你怎么回来了?」 「你不许死。」 她刚刚哭过的眼睛微微有些肿,泛着红,朝他走了过去。 烛火映照出她脸上泪痕,虞光紧了紧眉。 「这是……怎么了?」 「你不许死!」她声音沙哑而兇狠地要求道,「把解药吃了,我要你好好活着。」 虞光看着她脸上兇狠也掩饰不住的惶恐,下意识地心软,却死死忍住了点头的冲动。 他抬头看她:「娇娇……没了你,我情愿死。」 「你若是想拿下虞国,这,便是代价。」 他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声音温柔,眼里却是不可动摇的决然。 孟娇娇侧了侧头:「我对你的虞国没有兴趣,我只要你活着。」 她反握住他的手,温热的手心抚上他枯藁的脸,脸上没了肉,骨头有些硌手。她鼻子一酸,只觉好不容易才忍下的泪水又要止不住了。 「你喜欢我,不是吗?」 她望着他,轻柔的声音中带着诱惑:「留下来,陪着我……」 「娇娇……」 感受到她手掌柔软温热,虞光心神一盪,脸在她掌心蹭了蹭,眼圈泛起了红。 他冰冷的手掌覆上她的手,似是请求:「我是要死的人了,你别骗我了……好不好……求你了……会疼……」 「我没骗你,」她心尖一疼,在他额间落下一吻,「你用下解药,我不走了……」 她脸上满是心疼和不舍,虞光唇角扬了扬,苍白的脸上扬起一丝无奈轻嘲:「我不傻……你厌我到恨不得杀了我,怎么会留下来。」 「骗子。」 「骗子?」孟娇娇挑了挑眉,温热而柔软的唇转而在他鼻尖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然后是脸颊,唇角,最后落在了他冰冷的唇上。 与往日报復性的吻截然不同,她的唇齿温柔地在他唇上细细研磨,像是在品尝什么珍味,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抬腿坐在了他身上。 虞光感受到她温柔的亲昵,身子抖得不像话,她满身的馨香顺着这个吻漫进了他的咽喉,引得他嗓子发酸,眼角的红越发浓烈了起来。 他总是忍不住在她的温柔里沉沦,半响,他才终于下了决心,头往后轻轻避开她,沙哑的声音里满是哀求:「你……你不必这般作弄我……算我求你了,好吗?」 他自以为那颗心早已刀枪不入,但在她每一次的若即若离,温柔冷漠中,只消她一个眼神,他便溃不成军。 孟娇娇低头看他,只见他眼角泛着浓烈的红,颤抖着身子,眼里尽是乞求。 她在心底轻嘆了一口气,手指温柔地拂过他的唇,轻声道:「不是捉弄,真的不是。」 第82页 「我……好像有些喜欢你……」 搂着她的手臂勐然收紧。 她撇了撇唇角,低头坦坦荡荡地看着他:「或许,我早就喜欢了……」 许是回青山脚下他踏马而来,许是密室里的字字句句,许是雁盪山上那一跪,又或是女儿节上那一盏琉璃灯。 戏做得似真非假,她大概早就是戏中人了。 说着,她眼眶也泛起了红,搂着男人消瘦的身躯,一边说着,一边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轻吻,沙哑着声音求他留下:「我喜欢你,你别走,好不好……」 虞光搂着她的手随着她一字一句剧烈颤抖着,感受到她的唇温柔虔诚地在自己脸上落下印记,心里忽然有些东西欲要磅礴而出。 她说……喜欢…… 他由着她吻,半响却是忽然攥过她的肩膀,一双泛红的墨瞳定定地看着她,声音颤抖而沙哑:「你没骗我?」 孟娇娇摇头,眼眶也泛着红:「不骗你……不会骗你了……」 下一刻,她落入了男人的阴影之下,身下书桌微凉,他冰凉的嘴唇在她唇角落下一个小心翼翼的吻。 她顺势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抬眼看他,眼里没有厌恶,没有冷漠,丝丝情愫裹着缠绵将他包裹。 虞光身子勐然一颤,而后一个比一个更加热切地吻落在了她的身上,从额间到耳畔,从锁骨一路往下,他冰冷的手逐渐变得火热,似是被她重新点燃。 一室烛火,满堂旖旎…… 后记 虞国昭烈十年,虞孟联合灭宋,以回青山为界,分大陆为二,重修和约,百年结好。此后六十年间,虞王同王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得一儿一女,龙凤呈祥。 昭烈七十六年初,王后薨逝,谥号永乐;同年三月,虞王驾崩,与王后同葬王陵。 「我心悦卿,愿醒时长相守,醉罢共枕眠,年年岁岁,同衾同穴,黄泉碧落,方得始终。」